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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以德不想去找柯鄞赫。

    理由很简单,没必要。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站在窗前,他望着马路对面不堪入目的废墟,忽然产生一种生死完全度外的超然感。

    妻子是否已经出国投奔儿子了,眼下也不重要,反正家产保住了。奋斗多年,总算没把家整个搭进去。

    至于其它的,说句不好听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呗。

    不知怎么,在看守所蹲了一夜后,他对樊雅的心也淡了。

    回想过去这段时间对她的思渴,以及两年前站在南郊别墅墙外的梧桐树下,望着她那张憔悴的脸,因上火而嘴角起的一大块溃疡,当时他心疼极了,简直是满腹柔情,只为换取她的开心一笑。

    她伏在他怀里啜泣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结局,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壮感。

    两年后重逢,初时碰撞的激情不亚于最初那夜在酒店,然而才短短几个月而已,如今便已经消散过半。

    不错,她在他眼中依然魅力四射,除了偶尔令他感到凄冷,为了她性情的捉摸不定。

    当她告诉他,离婚是她用举报柯鄞赫的秘密交换的结果时,安以德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她做得不对吗?她当然可以这么做,甚至应该这么做。为了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也为了让柯鄞赫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然而,他还是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废墟四周拦着隔离带,给他的感觉,仿佛里面也埋葬着他往日的所有不堪。

    那不只是一片废墟,也是坟墓,葬着他以往对人生的某些理解,某些幻想,某些不切实际的浪漫,还有某些白手起家之人常常怀有的一丝侥幸心理。

    他收回视线,躺在床上,望着屋顶。

    刘律师推测的火灾原因,安以德并非不信,也没全信。

    首先,眼下尚无证据;其次,根据安以德以往的经验,律师们大多喜欢危言耸听,不怕将事态搞大。事态大了就有钱赚,如果能吸引来新闻媒体报道,那就更好了。

    刘律师人不错,可是再好的人,首先也会为自己着想。何况安以德只是他的老客户,顶多算是半个朋友。

    如果真的是柯鄞赫让人干的,安以德认定对方在自掘坟墓。

    送他回公寓的路上,刘律师将自己所掌握的有关柯鄞赫的情况简短说了些。

    柯氏集团目前还在正常生产经营,只是失去了几个大型市政项目的城建合同。柯鄞赫变卖了几套别墅,用于资金周转。

    此外,他位于郊区的某个制药厂不知什么原因暂时停产。据说那家药厂以生产麻醉类药品为主。刘律师说了那个药厂的名字。

    至于限制出境,刘律师说的确是有的。目前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某些税务问题所致。

    安以德沉思着,忽然响起什么,打开网页浏览器,输入文字,进行查询。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妻子的电话。

    安以德任由它响着不去接,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几分钟后,铃声戛然而止。

    没到一分钟,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迟疑着,待铃声响过四声后,他按下接听键。

    “安总,别来无恙?”柯鄞赫的声音响起。

    安以德并不意外。

    眼下,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意外了,就算发生世界大战,他也能安之若素。

    “柯总,真是久违了。”安以德淡淡地说。

    “有时间吗?晚上出来喝一杯。”柯鄞赫说。

    “什么地方?”

    “那家酒吧,你去过。”

    安以德想了想,“没问题。九点?”

    “九点。”

    挂了电话,安以德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

    他沉思了会儿,从床上一跃而起,刷牙洗脸刮胡子,然后痛快地洗了个澡。

    站在淋浴花洒下,他将水温调至滚热,几乎接近他所能忍耐的极限,浑身上下皮肤发红,然后关了淋浴,回到房间,找了套干净衣服换上。

    他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自己。十几年了,他还从没如此认真地端详过自己。

    老了吗?应该有点。

    不过,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

    他对镜子里的人笑笑,感到嘴角发苦。

    十分钟后,安以德下楼,开着老奥迪,径自前去那家酒吧。

    酒吧不远有家不错的饭店。安以德将车停在门口,然后下了车,进了饭店,点了几个素日爱吃的菜。

    那几样菜,妻子做的最为拿手。不过如今回顾,他感觉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狼吞虎咽,忽然意识到已经有段时间了,他没怎么正经吃过饭。

    吃完饭,吸了两支烟,他看看表,七点多了。

    他起身朝吧台走去,买完单,走出饭店,直奔酒吧。

    柯鄞赫走进酒吧时,是八点五十分。

    安以德坐在吧台前,已经喝得微醺。

    不错,挺守时的。他模模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