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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什么声音?”

    “出什么事情了?”

    温府内的下人纷纷走出门,仰首在空中四顾,一脸迷惘地交头接耳,“你们方才有看见吗?”

    “好大一片光!”

    “那是什么?”

    “莫不是神仙显迹了!?”

    东西厢房的两个院子,因有温蕙的吩咐,仆婢们除了必要的打扫、摆饭,平日几乎不涉足。

    此刻,小椿所住的房间窗户大破,一道撕裂的痕迹蛛网般蔓延至四周的墙壁,断裂的窗棂横斜在墙根,里外各剩一半。

    她从屋内跑出来,往高处望去。

    惨白诡秘的盈月发出透心凉的冷光,月下,两丈余长的灰白狼犬浮于半空,他身体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小巧无害,反而健硕挺拔,甚至比小椿在白於山初见他时还要高大。

    “嬴舟?”

    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人与兽类不同,单从五官眼目,很难分辨出一头走兽当下的喜怒哀乐。

    悬在夜幕间的大妖轻张嘴,鲜红的舌上隐有唾液流出,他那双眼瞳里淬着火,火光倏忽一闪,下一瞬,整个狗就冲小椿咆哮而来。

    “当——”

    尖锐的犬牙顷刻给白栎壳嘣了个脆响。

    独属于妖兽的血盆大口骤然张开在她面前,隔着透明的护盾,狰狞的牙与腥红的舌头都过分清晰,有那么半瞬,小椿甚至生出一种行将被咬碎的错觉。

    然而嬴舟的兽化再厉害,毕竟破不开这层足以抵挡天雷的防御术。

    他好似失了智,饶是毫无成效,仍然不管不顾地一气疯咬。

    “哐哐”的撞击打铁似的连声而起,伴随着咽喉里,某种野兽发怒时才会有低吼。

    “嬴舟!你清醒一点啊你!”

    小椿虽不担心自己的护罩会被攻破,却有些担心他的牙口。

    后者杀气腾腾地发了半刻的狂,也就是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劲流自斜里疾射而出,正中他的小腹,径直将狼犬打至数丈之外。

    人和狗都还未及回头看,一个清雅微冷,犹缺少人情味的女音便空灵地自背后漫过来。

    “想不到你还能追至此地。”

    “看样子,前日给你的教训大概是不够深。”

    小椿侧目往后投去眼光,黑洞洞的垂花门下,草木斑驳的阴影里,女子的身姿一点一点随着其不慌不忙的步伐略见雏形。

    简洁整齐的妇人发髻,素而不凡的袄裙利落温婉,她端庄斐绝地往那儿一站,举手投足都透出清贵大方的气质。

    这位,这位莫非……

    小椿尚在出神,冷不防一个大喇喇的嗓门欢快地由远及近。

    “姑——妈——”

    尾音正在路上奔跑,对方魁梧壮硕的躯体却已然出现在了月夜之中。

    重久双手拎着他的大砍刀,满脸写着高兴,一对狼眼跳跃起兴奋的光,全力朝地面的女子劈下去。

    疾驰的风把他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但见刀刃势不可挡地砸上那人面门,距离皮肉仅半步之远,她的眉目竟纹丝不动,仅轻描淡写地一掀袖摆,像是扇了个不痛不痒的耳光。

    接着,极大的气流平地席卷,重久整个人就好似让弹弓弹出去的石子,笔直地砸折了一节树枝,掀翻了一盏木灯,最后给歪脖子黄角树一挡,才可算停下来。

    女子见状,目色细微地溢出些许不悦,约莫嫌他个儿大损坏了物件。

    小椿:“……”

    这武力差距也太悬殊了!

    二表哥抬手抹了抹唇角,神情带着欣赏之意,“不愧是小姑妈,在人族相夫教子多年,妖力依旧如此了得。”

    “侄儿输得心服口服。”

    小椿忍不住狠狠地皱眉头。

    敢情此前攻击嬴舟还不是一时兴起,你们狼族久别重逢的礼仪就是要先昏天黑地地对砍一通吗?

    重久显然没打过瘾,抄起长刀作势再发作,谁知半途一张狼嘴呼啸而至,敌我不分地迎头咬来。

    他身子轻飘飘地躲开,不由“啧”地龇嘴:“嚯,这臭小子……”

    嬴舟在地面刹住脚灵巧地一转,紧追不舍。

    康乔目前无心与之叙旧:“别的事等会儿再说,先张结界!”

    “好嘞——”

    他一声应下,四四方方的屏障倒扣着就地而落。

    东厢房外的仆役们还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妖气凝成的大网便铺天罩下。

    此时若有一两个好奇心重的,想偷摸进来一探究竟,大约也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的障眼法。

    料想之后将有一场恶战,小椿当机立断,给不慎卷入其中的温蕙套上护盾,严肃叮嘱:“他们放了结界,出不去了——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暂且躲着!放心,不会有事的。”

    女孩子因方才嬴舟暴虐的攻击,骇得瘫倒在地。

    她张了张口半晌无言以对,似乎真是给吓懵了,目光只颤巍巍地落在一旁衣着考究的妇人身上。

    嬴舟狼族的小姨……居然是,是她后娘?

    “姑妈!他小子这是什么情况?”

    重久被一路追着跑,背后的大狼狗除了偶尔张嘴咬他,还时不时要放两团火,到底是灰狼与细犬族的完美结合,狂暴起来真有几分棘手。

    “走火入魔了吗?”他躲开一记锋芒毕露的犬牙,朝康乔嚷道。

    “不太像。”

    她结印在指尖,往嬴舟的四肢放出六节莹白透光的锁链,而后猛地收紧。

    白狼犬显然给箍得难受,反抗着低鸣呻/吟。

    小椿无措地晾着两手,瞧得直心疼,“能不能轻一点,轻一点……”

    声音刚落,嬴舟便奋力挣开了链子,当头冲重久咬去,后者烦不胜烦地翻起个筋斗绕着院子上空逃窜,还不忘扭头抱怨她:“你到底帮谁的?!”

    “话说回来他怎么只追着我跑啊!”

    臭小子果然对自己怀恨在心!

    挣断成无数碎片的锁链自空中悠悠坠下,康乔伸手接过一条来,垂目深锁眉心,“倒像是身体承载不住过多的妖力,为其所噬……”

    她轻轻疑惑,“这术法我用过多回,还是头一次碰见如此意外之况。”

    “怎么连你也不明白!那不是你自创的妖术吗?”

    重久的刀刃和嬴舟的尖牙硬碰硬,他不敢真伤到他,然而四下场地小,又施展不开,打得实在憋屈。

    康乔略一沉吟,不答反问:“这人是什么来历?”

    “你不知道?”他一刀隔开狼嘴,趁机喘口气,“六姑姑的儿子啊,养在炎山的那个。”

    “哦。”

    小椿听得对方悠长地拖着尾音,颔了颔首,“那个狗杂种。”

    重久:“对对对,就是他。”

    小椿:“……”

    康乔终于感觉到事情有些难办,神色凝重地一沉,“如果是他,便不奇怪了。”

    她自语道,“异族结合而生的妖,其妖力原就高于寻常的妖胎子,平日深埋于体内。我将他幻化为普通犬只的大小,自然承受不住本身的灵力,而今夜又是满月……也难怪会失控。”

    若是以往,这种小把戏,过个十来天便会失效。

    “什么?”

    重久在高处忙着打狗,耳朵倒是挺灵,不可思议地问,“你的意思,这小子比我的妖力还高?”

    康乔无暇搭理这番废话,试着将自己的术解开。

    一道枷锁在狼犬周遭噌然显形,继而“砰”地应声碎裂。

    尽管幻术已破,但嬴舟仍旧没有要变回人形的迹象,分明是失智太深,意识游离在外,无法归位。

    她定定注视着龇牙咧嘴的狼犬,“受自身反噬虽不至于引来天雷,可若长久无法恢复,最终也同样会入魔。”

    妖化后的嬴舟无论从体格或是速度,都比人形态提升了数倍,重久应付得甚是吃力,“那现在怎么办?怎么把他给变回来啊?”

    “方法不难。”康乔一抬下巴,“丧失人智的妖,只要不是吃过人肉的邪祟,由血脉至亲呼唤其名字,便能苏醒。”

    小椿和重久闻言,皆是一喜。

    “哦!这简单哪!”二表哥横刀一划,冲着面前凌空飞奔而至的大狼犬自信满满地张开双臂,“到二哥怀里来吧,小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