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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体现“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伟大指示精神,为了照顾山区工作人员的艰辛,南山区卫生系统八十年代初盖的第一座职工宿舍楼就盖到了西南分院,这充分体现了党和政府对广大山区职工的亲切关怀。苍天有眼,也算是对于那些坚持山区工作的同志们的一点心理安慰吧!

这座职工宿舍楼坐落在龙潭山沟的北边山崖下,在西南分院东边二百米左右,步行上班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方便的很,遗憾的是没有自来水。虽然没有自来水,但是上帝自有巧妙的安排,在这个宿舍楼的东北角不到一百米处,有一个巨大的山泉,千万年来,巨大的泉水喷涌而出,像是一条巨龙腾空而下,山泉下边的山石受到泉水的长期冲刷,形成一个巨大的深潭,因此山泉被称为“龙潭泉”,这个龙潭村也是由此而名。在深潭的下边拾级而下,依山傍势人工砌了一个大

水池,名曰“饮马池”,和山上的孟良台上下呼应,据说当年孟良在练兵之余,经常从孟良台上下来饮马。每到雨季,泉水剧增,粗大的水柱就像是从龙口里喷出来的一样,先是升到空中,然后就像天女散花一样,飘飘洒洒的散落到龙潭中去,待潭里的水满了以后,再沿着人工修建的水渠流到饮马池子里边,水池里的水满了以后,才从南边那个溢水口溢出,流到山沟里和西边流来的河水汇合,掉头东北方向注入到淄水河里,结伴以后浩浩荡荡奔腾入海。

高大河和孙淑贤结婚后顺利的分到了一套在二楼两室一厨的宿舍楼,面积大约五十多个平方,在那个年代的那条穷山沟里已经是很奢嗜的了。可以肯定的说孙长利、李少海、杨绵羊、刘远山那几个分到城里大医院的同学这时连一间平房都没有。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地里位置,如果这套房子在城里就好了,苍天啊!你怎么办事就那么丢三落四的,不能十全十美一点吗?聪明的高大河很清楚,这个房子如果建在城里的话就没有自己的份了,呜呜,好可怜啊。

吃过晚饭以后,高大河先陪着可爱的儿子玩耍,待打发儿子和老婆睡下了以后,赶紧把碗筷洗刷干净,然后打扫房间。整个房间弄熨帖了,高大河悄悄地端起儿子的尿布来到龙潭泉边小心翼翼的仔细清洗,尿布洗完了已是半夜。高大河不敢休息,又拿起担扙,挑着水桶来到龙潭泉边挑水。

人们在文学作品中,习惯于描述一些火热的革命行为,先是杜撰出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然后把人物加进去,在一个大集体中生活,待故事的主人公融入革命大家庭后,最后逐步升华为一个神一样的人物,那不免有点模板式、公式化的味道,非凡人所及。其实,大多数人的生活,不外乎是吃喝玩乐拉撒睡、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有把吃穿住行解决了,人们才有精力去参加那些高大上的活动。世界上哪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想活着全靠自己,这就是生活的真谛。

时值深秋,雨季早已过去,泉眼里的水变得越来越小,就像丝线一样,稀稀拉拉半天才能接满一桶水,接满两桶水至少也得大半个小时。高大河把水桶放到泉眼的下边,估计得有些时候。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好时间,高大河跳到旁边的岩石上半坐半躺的权当休息。冰冷的石头穿过薄薄的秋装立刻传来透骨的寒凉,思绪万千的高大河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工作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不时在脑子里一一过目。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轮玉盘挂在天空之上,月光老人可能是看到了蜷缩在冰冷岩石上的高大河,不住的额首微笑;皎洁如银的月色铺洒在山山岭岭坡上坡下,明亮的光辉无孔不入、不留死角的照到山脚下的每一个角落。高大河对着太空中的月亮出神,止不住在心中琢磨:仁慈的月亮啊,您老人家是否能看见人间的疾苦?您是否在耻笑我的落魄?一番苦涩涌上心头,止不住悲愤绵绵,不可断绝。可能是出于文化人的多情,若有所思的高大河突然想起诗仙李白的一首诗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许多美好的童年回忆不时涌上心头。

流年似水,往事越有年,高大河穿过时光隧道回到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同样的月亮照在家中的老枣树上,柔和的月光穿过枝丫之间的缝隙洒落在后院那宽大的院子里,变成一地碎银,兄妹六人温馨的围着母亲在树下乘凉,母亲一边摇动手中的蒲扇为大家驱赶着蚊子,一边讲着“孔融让梨”的故事。

孔融小时候聪明好学,大家都夸他是神童。孔融很懂礼貌,父母非常喜欢他。孔融有五个哥哥,一个弟弟。当孔融四岁的时候,父亲的一个朋友带了一些梨,送给孔融兄弟们吃。父母叫孔融的弟弟先挑,弟弟挑走了一个大梨。父亲让孔融挑,孔融却挑了个最小的梨。父亲看了十分惊讶......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高大河猛然从梦中醒来,摸了摸身下冰凉的岩石,方知是荒山野岭下的泉边一梦,不禁为自己的天真黯然失笑。看到水桶里的水满了以后,高大河赶紧把另一只桶换到泉眼的下边,当他迷迷糊糊的要进入下一次梦乡时,突然想起冬天就要来到了,应该是准备过冬的时候了,应该赶紧把过冬的取暖用煤运来。

一想到运煤,一股淡淡的愁意不经意间浮上高大河的心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虽然早已离开刀耕火种的遥远年代,但是说那时人们的生活还处在人拉肩抗的落后状态一点不为过。每到冬天,城市里边的大单位已经用上了暖气,但是小家居户和山沟里的人家还是用炉灶生火取暖。根据国家政策,每个职工或着是市民户口,每个月国家都按人头发放煤票,虽然量不多,但是如果三人以上的家庭,凑合起来还是勉勉强强过得去冬天的。

煤票是有了,你得到煤炭公司买出来运到家才能用。城里人好说,离煤炭公司近,用肩旁挑也能把那煤炭公司的煤炭运到家中,那些离城里远的人就麻烦了。就拿这西南分院来说吧。从这里到那个南山区的煤炭公司有四十多里路,而且是山路,你怎么挑啊?你怎么抗啊?一个壮汉把一百斤煤炭运到家,要来回翻山越岭走近百里,就是一住不住也要走一整天。想想吧,一个人跳着一百斤煤炭,爬山越岭,一住不住走一整天,那是一番什么景象,想想都没法活了。呜呜呜,没法活了,生活好难啊。再难也得活是不?总不能活人被尿憋死吧?

每到秋后,冬天即将来到的时候,这个运煤问题成了山区广大职工的头等大事。偏僻地方人们的生活大都比较原始,基本上是自生自灭,没有人管你的,都在互相看热闹,谁也不管谁,都在想着法子,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找车拉煤,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找着机动车了谁有本事。问题是在这个山沟里,在这个乡政府的驻地,就是有一台能拉东西的大头货车,美其名曰:“130”。到现在高大河也没有想明白那个“130”是指汽车的排气量是130升呢?还是汽车的功率是130马力呢?

这台130大头车可是乡政府的宝贝,每天乡政府住在城里的工作人员的上下班;计划生育做结扎手术者的接送;乡政府领导到区政府开会,还有下乡走村串户工作等等一大摊子事就指望这台车呢,平时没有乡党高官和乡政府管委会主任的批条谁也别想打这台车的注意。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这个龙潭村还有一台属于集体的12马力的东方红牌拖拉机,这是普通人唯一可以用的动的机动车。但是,要动用这台拖拉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是有点能力、有点社会地位的人才能办得到的事,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这个西南分院的工作人员,算得上有

点脸面了,无论怎么说在这山沟里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请一个老农民帮帮忙,这还不是顺理成章,手到拈来?但是,事与愿违,全院的人谁也用不动那个其貌不扬的拖拉机司机。为什么?原来,近几年来,这个医院的职工每到秋天立冬以前,都找这个司机拉煤、拉烧土。时间久了以后,这个拖拉机司机发现:这个医院的人都好赚便宜,拉煤以前用你的时候很好很客气,可是每当那个煤炭卸车以后,所有的人都像换了一副面孔一样,漫无表情,没有一个给棵烟抽、给口水喝的,甚至没有说声谢谢的,更别说意思意思了,恨不能的让你赶紧走开。大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味道。就好像这个医务人员面子大,用你是给你脸一样,那个谢你的事情就免了吧。这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冷我凉,你打马虎眼,我装日本,且看谁难受?就这么不几年的功夫,这个拖拉机司机变得像条精滑的泥鳅,谁也逮不住,和这西南分院职工的关系凉到了冰点,谁拉煤也用不动他了。活该,自作自受,接受点教训吧,要不然不长见识是吧?

高大河了解到这种情况以后,感到有点难。当年在家中时,自己那几个弟兄陈平和陈连元都是开拖拉机的,村上的拖拉机就和自己的一个样,家中有事可以说是随叫随到,跑前忙后,那叫一个痛快啊?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沟里找谁去啊?总不能哭给人家看吧?你哭啊,有好多人在等着看你哭呢。这个考大学,考来考去,好歹考上了个大夫,难道考到这里来受罪了?来找难看了?要知如此,早就不考这个大学了。思来想去找不到办法的高大河感到有点掉到枯井里的感觉,四下抓瞎,太无助了,太难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能大姑娘要饭—太死心眼了是不?被找车拉煤这个问题折腾的死去活来的高大河,苦思冥想的琢磨了三天以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高大河经过和孙淑贤商量,两口人狠了狠心,买了一瓶二锅头,买了一斤饼干,感觉礼数不够,又买了两盒勤俭牌的香烟,可以了,算起来花了两元多了,远远超过了高大河一天的工资。那吨煤炭国家定价是才八元钱,花两元多送礼,这运费已经远远超过了所运物资价格的百分之三十,够大方的了。

下午下了班以后,高大河和孙淑贤抱着一岁多的儿子,用一个黑色的皮包拿着那瓶二锅头、一斤饼干和那两盒香烟。走进了村子里边以后,不知叫了多少大爷大娘?不知问了多少路人?不知躲避过了多少土狗的追咬?上上下下,不知越过了多少沟沟坎坎?功夫不负有心人,废了好大的周折以后,好歹找着那个拖拉机司机的家门。在这山上,家家都一个样,说是家门,实际上就是两块依山傍势的大岩石。走进屋里一看,这个司机够穷的了,全家五口人挤在两间透风撒气的

石头房子里,炕上的破被子不知盖了多少年,油脂脂的棉絮露在外面,一股熏人的味道扑鼻而来。看到医院的高大夫带着老婆孩子来给自己拜门子,感动的那个司机不知说什么好,远远从屋子里迎出来,点头哈腰的一个劲的说道:“有事说一声,怎么还用着跑到家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