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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贺揉着太阳穴听完雨前的汇报,头痛地挥手让他退下。环视了下四周,她站起身,飘出房间,瞟了眼头顶的大太阳,感觉不到半点暖意。洛阳跟她犯冲吧。这个地方给她的回忆一直都不怎么好。然后,现在才回到洛阳没几天,又出了这档子事。

    晃悠悠地飘出府,唐贺连陈氏在背后叫她都没听到。

    大街上有着浓厚的年味,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挂着过年的喜庆。这个时候的洛阳,还没有经历战火,这里的百姓比起外地逃荒的流民不知幸福多少,就算贫穷,也不会有过不下去的程度。那种过不下去的赤贫户早就被媚上京官赶出了洛阳,逃荒的民众也被阻挡在城外远郊,不准靠近。这样的洛阳看起来繁华富庶,谁也想不到几年之后,这里会形同废墟吧。

    唐贺一脸的漠然之色,在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之物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不搭调。

    这几日四处打探门路准备出仕的荀攸会客结束,正要回家,一眼就瞄见这个婶婶冷着脸立在人群中,感觉有些诡异。微微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还是顺带把这个婶婶领回荀家吧,让她这么站在大街上,太奇怪了。

    “婶婶。”荀攸在面对唐贺的时候,虽然不喜欢她叫“公达贤侄”,但礼数上,他还是会尊称她为婶婶。

    心情不好的唐贺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荀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算计,算计,满肚子都是算计!她那里不好!除了是唐衡的养女,她那里不好!那唐衡虽然不是好人,但是人好歹也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孝敬一下养父,就要被休掉吗?他们圣贤书读得傻了吧!

    荀攸平白受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就说,这婶婶对他很有意见。这会儿没人看见,直接就甩白眼给他了。没办法跟上吧。任她到处走,出事了怎么办?荀攸没见到当日唐贺抄家伙砍人,印象中觉得女子都挺弱,还是要有人保护才对。

    唐贺穿过人群,感觉有人跟着她,愤愤地停下来。

    “你干嘛跟着我!”

    荀攸无奈地叹气:“婶婶,时候不早,你是不是该回府了?”

    “哼!”唐贺挑了挑眉,狠瞪了他一眼。这些人明明都恨不得她离开文若,干嘛非得假好心!虚伪!没错,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算现在长大了,变得一脸忠厚老实样,但也改不了他的本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然,曹操在有贾诩、程昱、郭嘉等人的情况下,他那里还做得了曹操的谋主啊!可见荀攸本质上,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连两次遭受白眼,荀攸愈加确定唐贺讨厌他。问题是,这种讨厌实在莫名其妙啊!

    “婶婶,对攸不满,可以说出来的。”

    “你想知道?”唐贺眯起眼。

    荀攸点头,心说:你讨厌忌恨我,总得让我知道个原因吧。

    抬起手,唐贺指向街头:“那个地方,几年前有一家书局。”

    荀攸看向前边集市口的店铺,以前的书局如今改换门庭变成布庄了。年少时,他跟随叔父住在洛阳,常常光顾那家店,因为那家店总能搜罗到一些市面上比较稀少的书籍,故此印象深刻。但他不明白,这与唐贺讨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解地看着唐贺,等待下文。

    “差不多十年前,我刚从颍川的乡下来到洛阳。我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娘亲为了我,被迫再嫁,我只知道,那个继父原本存了杀我的心。”唐贺一手叉腰,望着前方的人群,语气冷淡,“我不想死,想活下去,却因为年幼,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荀攸记忆力虽然不如荀那样能够过目不忘,但却也不太差。唐贺就这么几句话,就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事。

    “……我至今都还记得,为了这件事,死了多少人。那时,我日日被继父带往大牢中,听着太学生们叫着生嗜汝辈骨血的话,他们从没有人因为我年幼无知,什么也没做,而对我有半点怜悯之心。”唐贺说着说着,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凑近荀攸,“呐,我很傻对不对?”

    荀攸怔怔地看着唐贺的笑脸,当年的事,他并非没有半点愧疚之意,所以把她的信交给长辈之后,他就避开了,没有对这事提出自己的任何意见。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说出,此事与我无关的话来。虽然不能想象唐贺在大牢中的遭遇,也不晓得唐衡到底是如何教育唐贺的,但仅就这只言片语,就能感觉到她当时是何等的绝望。荀攸望着唐贺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听闻,公公想要再给文若找一个妻。”唐贺退开两步,抬手摸着脖颈,“公达,你说公公是否也如同那些人一般,恨不得我死呢?”

    荀攸讶异地眨了下眼。叔公荀绲想让文若的再娶一妻是为了什么,他是能理解,但是……唐贺她难道不知道文若为什么要来洛阳吗?

    拍了拍手,让荀攸回神,唐贺眯着眼笑言:“不管怎样,在文若的事情上,我是绝不会退让半步的!”说完,她转身没入人群,快步离去。

    荀攸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之中,没有追上前。呆站半晌,他垂下眼帘,长叹一口气。也许,该把这件事告诉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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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廉兄长,这顿你请!”唐贺一手攥着酒杯,一手抓着筷子夹菜,边吃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吃一顿,最幸福了!(*^__^*)

    曹洪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停顿了一下,悄悄伸手摸摸自己的荷包,又看了眼席面,那上头已经不知道来来去去了多少道菜,一滴冷汗自脑门上滑下。

    “子廉兄长,你不会忘了结拜时的话吧?”唐贺瞥见他的小动作,抬手一指,一脸的“你说话不算数”的表情。

    曹洪肉疼地说道:“不会的。今儿你吃多少,都算我账上。”嘴上说得大方,他心里却在埋怨,为什么孟德大哥去剿黄巾贼寇不带上他。其他人都可以去,为什么独独留下他一个啊……害他想找个人付账都办不到。要是元让大哥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他付钱了。

    瞅着曹洪的表情,唐贺哪里不知道他在心疼钱,也不揭破,乐得看他心疼苦恼。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这句话是有其存在的理由的。至少她看见曹洪这么憋屈,又说不出口的时候,郁闷的心情稍有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