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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无声。

    一颗小石子扑的落入湖中,清光缓缓荡开。因曾映透了花树星雨漫天碎金,夜深人静之后,更觉湖水清寒幽深。

    不过一个时辰之前,迟迟还站在蹴鞠台上,下面人潮涌动喝彩声震天。不知谁将彩球塞到迟迟手中,红粉黄紫的彩球与她一身翠绿映衬,突兀扎眼。然而那张脸庞,如冰如雪,素净无染,眼底眉梢却是一股炽热的倔强。赵靖远远望着她,见有人将擂台的奖品重重叠叠堆放在她脚边,她却望都不望一眼,也不知正在凝神想着什么。

    不断有人从他身边往前涌去,他手不觉握紧,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碧绿有触须的面具,当即哑然失笑。随从已经跟了上来:“将军,我们走么?”他点点头,再看了她一眼,她似有感应,也往这边看来,与他视线相接,眼里刀光一闪即过。他愕然,不及细想,见前面与民同乐的柔木郡守已经分众冲自己而来,转身先笑道:“马大人。”马郡守一揖行礼,也笑道:“靖将军远来,我竟不知道。若不是下面的人来报,马某可真是怠慢了。”赵靖哈哈一笑:“赵某不过暂经柔木,不欲惊扰了大人。哪知一时技痒,叫人认出来,惭愧惭愧。”

    迟迟盯住赵靖的背影,见他与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执手寒暄,猛地一惊,四下张望,不见自己的面具。不远处地上有个青面獠牙的铜制面具,却是方才赵靖留下的,她跃了过去,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对着刚刚上台的郡守跪下。

    郡守颔笑道:“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柔木城中男子,竟没有一个胜过你的么?”迟迟低头道:“小女子不过胜在身法灵动上罢了。”郡守起初见她打扮古怪可笑,此时又觉她谈吐间不卑不亢,自有一种韵味,不由道:“起来吧,不必跪着。不妨摘下面具。”迟迟起身,头却垂得更低:“今日天鬼节,人人都戴面具,小女子不愿意与众不同。”

    郡守以为她羞涩,也不勉强,只是看着赵靖笑道:“可惜老夫来的太晚,竟没有看到红绿两队一决胜负的场面。”赵靖瞥一眼迟迟,微笑道:“方才大人相邀参加明日的同乐夜宴,不知这位姑娘愿不愿意也出席,当众再比一回?”原来这天鬼节第二日,由郡守出面,宴请城中名流绅士。赵靖既然开了口,那郡守立刻转头示意,身边一名随从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封请柬递到迟迟面前,郡守笑道:“那就由本官亲自邀请姑娘了。”

    迟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道:“一次胜了就是胜了,还比什么第二回第三回?”郡守为官多年,虽然没有见到迟迟面容,但赵靖说话间不住凝视迟迟,便猜到赵靖心意,于是笑道:“即使不去比试,姑娘是今年天鬼节的蹴鞠状元,按例是该被请的。”

    迟迟只得伸手接过请柬,盈盈拜谢。不待郡守多说,后退两步,道:“民女先告辞了。”说着跳下台去,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迟迟挤出人群,绕到小巷之中,看着自己翠绿晃眼的一身衣服,皱了皱眉,自语道:“你爹叫你不要标新立异别出心裁,你偏是不听,这下可闯下祸啦。”她颇为无奈,听着外面人声依旧鼎沸,只得靠着墙角坐下,等了个把时辰,游人终于渐渐散去,才自巷中走出来。长街空旷,只余一地纸屑杂物,有踩破的灯笼,掉落的荷包,散乱的彩带等等。

    她沿着长街行走,不知不觉到了湖边,随手扔下一颗石子,听那啪的一声划破寂静,悠悠传得老远。

    “离锦安已经很远了,这人居然阴魂不散的出现,也不知他会不会招来什么人。”迟迟想起赵靖那双充满危险讯息的眼睛,一个早就冒出来的念头无可抑制的翻涌在脑海:“我才不怕呢。不若趁他不备,下手杀了他。明日同乐宴便是个好机会。”

    迟迟打了个寒颤:“骆迟迟,你现在竟这么心狠手辣了么?可是现下带着爹即刻离开,也走不远,倒不如留在这里。这个赵靖,我即使不杀他,也得给他点教训尝尝。”一低头,手上还拿着那个青铜面具,她冷笑一声,用力掷在地上,踩了几下。

    她瞪着那面具,忽然又笑了起来:“迟迟你这个傻瓜,拿个面具出什么气。”笑容渐渐转为凄凉,“你猜,这一次观影琉璃珠预测你是逃跑还是留下呢?应该是逃跑吧,我偏要留下,一个赵靖能奈我何?”想到这里,竟不知是在和赵靖逞强还是与观影琉璃珠负气了,只觉得心头有千百种滋味,如煎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