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多摩相耀给骅的印象是刚健奋发,此时此刻见他这般哀伤,乃至失态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骅亦不免恻然,心道:“再刚健之人也有悲痛之时。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起身离座,来到多摩相耀身前,把他扶起,宽慰说道,“君莫要哭了,我再多遣些人去山中寻找!不管需要找多久,务要做到生则见人,死则见尸,总之直到找到宫川君为止,如何?”

    多摩相耀渐止住哭声,说道:“不必了!”

    “不必了?”

    “宫川君是个有奇节之人,今亡於山林之中,朝夕有峻石清泉相伴,也算是适得其所了。”多摩相耀抹了抹脸,按剑挺胸,说道,“郡代,八天前君就说要去行巡,因宫川君之故,耽误至今。郡国为重,我等明天一早就行巡去吧。”

    多摩相耀说宫川荣吉是个有奇节之人,在骅眼中,多摩相耀也是个有奇节之人。刚为宫川悲痛到失态,恢复过来后即立刻提出行巡,不因私情废公事,拿得起、放得下,雷厉风行,令人敬佩。

    多摩相耀雷厉风行,骅亦非婆婆妈妈,熟视多摩相耀多时,见他确是恢复了过来,即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臂,应道:“好!”

    次日一早,骅等人出城行巡,所以众人从北门出城。

    郡代所在城西,出府向东去,行至十字街,转往北行。

    多摩城中之士族、豪强多居城北。一入城北区,宽阔的街道上时见车、骑来往,步行的人大多或衣冠华丽、高谈阔论,与城西、城南皆大不同。

    骅既是微服出行,自就不会穿戴官衣印绶,穿着一件寻常的粗布黑衣,腰上插了柄打刀,没佩太刀。刀鞘则是普通的木制。多摩相耀、浦源西助等亦是粗衣打扮。多摩郡虽小,从多摩城到最北边的町村也有二百多里地,如果徒步,少说也得十来天,加上再往西北边的山地去看一看,这一来一回估计没一个多月下不来,骅没这么多时间,故此虽是微服行县,却也是带了坐骑的,众人带的都是平常马匹。因是在城中,骅不愿乘马驱驰,诸人牵着马走在路边儿。

    他们衣着普通,又是走在道边,过往的车、骑、行人倒是没谁注意到他们。

    城北有三个里落,走到第二个里落时,多摩相耀轻“咦”了一声。原田军兵卫、三繁佐修走在最前,泊村佐阵落在最后,骅、浦源西助、多摩相耀等行在中间。骅听到了多摩相耀的这声轻咦,转脸顺他的目光看去,见在城北的第二个里落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得很奢华,但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驾辕的马,是一匹红马,浑身上下如火也似,无半根杂毛,从蹄至项高有七八尺,从头到尾长近有丈,却是一匹少见的胭脂良驹。

    古之好马就好比后世之好车,一匹好马走在路上是很招惹观者目光的,而且通常来说,一县有几匹好马,这些好马都是谁家的,城中人许多也知。这匹红马就是多摩城里一匹有名的良马,多摩相耀瞧着这马,说道:“这是内田家的马,却怎么停在这里?”

    “内田家?”

    多摩相耀此时说的这个内田家只能是多摩大豪内田氏。他说道:“内田家虽是本郡大豪强宗,然并未在城里住,而是世代居住在乡中的庄园里,平时就算进城,也多是他家的子侄、奴客,甚少见他家的家长进城,今日却怎么来县里了?……还把车驾停在这里。”

    这匹红马是内田家最好的马,能用它驾辕的多半即是内田家的家主。

    听多摩相耀说这是内田家的家主进城,骅多注意了几眼。

    他前些天沙汰郡兵,斩的那个军吏就是内田家的门生,被沙汰的郡兵军官里也有好多是内田家的人。内田家虽然没有因此闹事,可越是不闹事越显得不正常。内田家是世居多摩的本地名豪大姓,家中奴客众人,而且蓄养的有家兵,在幕府中亦有后台靠山,据山本重国打探来的消息和多摩相耀所说,平时在郡中很是横行不法,依其往昔之行事,今时之默然无声没有动静很是有点古怪。

    默然无声、没有动静已是古怪,兼之前些天多摩相耀又报讯说内田家宴请郡中诸多大姓,这就更加古怪了。骅当时就猜测内田家这大约是想搞串联,密谋与他作对。

    他打量了几眼那红马,笑道:“真是一匹好马!”笑问多摩相耀:“卿家可有此等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