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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玉兰正坐在一个药炉前,轻轻地扇动着蒲扇煨药。

    “玉兰,你怎么还熬起中药了。”

    跛子吓了一跳,忙夺走了蒲扇,小心地将郑玉兰搀扶到一旁坐下,避开了风口,免得药气熏到了她。

    起初郑玉兰还不愿意说,在跛子的细心宽慰下,终于说出了实情。

    “这方子是汪大姐给我的,这是她重金从一个外省的老中医那里求来的。”

    村里的妇女们嚼舌根,说她的肚子圆圆的,又酷爱吃辣子,怀的肯定是个女儿。

    郑玉兰第一胎生出龙凤胎,本来信心满满这胎一定给跛子添个儿子。可被乡里乡亲说的,她心里也直打鼓,这些民间说法,她不是没听过,只是起初时候没在意。

    她们越说越玄乎,从她脸上长没长斑,到她害喜的时辰,有理有据地说了一通,最后盖棺定论——她怀的绝对是个女娃!

    郑玉兰堵着一口气,买了一大袋酸梅子,没事就吃两颗,又以要酸死自己的标准做菜,硬逼着自己改口味,要不是肚子的形状没办法控制,她非得把肚皮也捏成尖的不可。

    汪大姐见她愁眉不展的,询问了后得知是这个原因,便好心将自己曾经吃过的药方抄了一份给了她。由于郑玉兰奶水愈发少了,汪大姐也也主动提出,她以后不用再来给石头喂奶,在家好好养胎。

    郑玉兰如获至宝,立刻去马医生那里先抓了三服药。

    “玉兰,你别听她们瞎说,她们是医生还是护士啊?就能知道怀的是男娃女娃。

    我听说有人怀孕八个月了去省城拍b超检查,为此塞给了医生一个大红包,结果检查出来是个女娃,就当场流掉了。你猜怎么着?最后催出来才发现是个带把的!他们家里人不甘心,抱着孩子的尸体在医院门口大闹,赔了笔钱才罢休。

    连医生都弄不明白的事情,她们这些大字不识的农村人懂什么?男娃女娃都是我的娃,我喜欢的是咱俩生的娃,男娃是个宝,女娃也是个宝啊。”

    郑玉兰听不下这许多话,认了死理:“我就要生男娃,给你挣下这份脸面!这中药是个出名的老中医开的,汪大姐从怀第二胎的时候就在吃,吃完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怎么就不能吃了?据说,还有人九个月的时候在医院鉴定出来是女胎,连喝了一个月这药就‘女翻男’了呢。”

    “这什么歪理邪说,药这种东西怎么可以乱吃呢?是药三分毒。而且汪大姐她是整整六年生不出孩子,才去寻的药。她生不生男孩又和这药什么关系?哪里有什么‘女翻男’,指不定是医院的医生搞错了。”

    高家自古大户人家,讲究书香门第。尽管在跛子这代已经彻底没落,但跛子母亲是读过私塾的。

    跛子父亲死得早,母亲没钱供他读书,便每天晚上抱着本书教跛子,书籍泛黄老旧,都是她读书时留下的。

    于是,尽管跛子从未上过学,但识的字,懂的道理却不比那些只读了几年小学的人来得差。

    郑玉兰仍有些不服气:“汪大姐吃了都没事,怎生的到了我这里,偏就要出事?就算吃了不能生男娃,那补身体总是可以的吧?你不总说我怀孕了还这么瘦?”

    跛子说道:“我明天就去买点猪肉鸡肉回来。玉兰,你身子壮,胎又不弱,没事吃那苦不拉几的药作甚?你要补身体咱吃正经的东西补。”

    跛子再三保证不在意孩子的性别,又耐心地给媳妇科普了下,郑玉兰才总算舍弃了吃中药的念头。

    郑玉兰当着跛子的面,把药方撕碎了丢进灶膛烧成灰,并且保证不再乱吃药了,跛子悬着的心这才安了。

    跛子将剩余两包药全部塞进了药炉里熬制,等熬出浓郁的汁水后放凉,连着药渣一起倒进了菜地里,充作肥料。

    郑玉兰愿意吃酸梅子,吃泡醋的菜他也不阻止了,她思虑重,总得有发泄的口。

    郑玉兰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手脚都肿了一圈,娇巧可人的鹅蛋脸也圆成包子脸,一天里有大半的时候都腰酸背痛,孕吐严重,夜间又睡不安稳,整个人因此憔悴了不少。

    于是,跛子连饭都不让她做了。

    买了个摇椅放在门口,搁了个软绵绵的枕头,顶上再搭了个布帘子,白天跛子去队里干活的时候,郑玉兰就躺在这晒太阳,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反而能时不时眯上一会儿了。

    跛子又做了张婴儿床,底下装了轮子和脚刹,方便她照顾。

    家里队里两头跑,一天至少来回跑个三四趟。跛子日渐消瘦,眼瞧着前阵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转眼又瘪了回去。

    郑玉兰心疼不已,可自己身子笨重,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暗祈祷孩子能消停点,不然苦的还是跛子。

    结果去马医生那体检时,又被告知胎位不正,于是每天跛子又得带郑玉兰去马医生那矫正胎位。在家无事时,便照着马医生教的手法给郑玉兰按摩肚子。

    临盆的前一个月,胎位总算正了。

    汲汲忙忙的日子消止于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那天两人刚吃完晚饭,跛子还来不及收拾碗筷,郑玉兰的羊水就漏了一地。

    一直到半夜十一点,郑玉兰才把孩子给生出来了。由于是第二胎,很是顺利,十点半前都只是宫缩阵痛,开完十指生小孩只用了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