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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的清风总是那么温柔,让湖面荡起的波纹也十分的舒缓,几只野鸭在湖面上慢慢的划行,不停的扭动脖子,随时警惕可能到来的危险。

  那孤鹰站在湖边,紫衣长发随风摆动,给湖边的景色又增添了一分神秘和灵动。

  苗雨魂默默的站在那孤鹰身后,心里觉得无比愧疚。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曾不止一次的拼了命救他们,可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孤鹰此刻所有的情感和喜乐,都像断了线的风筝,随着这人间的无奈,落地、撕裂,无人听得见他歇斯底里的呼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呼喊。

  他平静的站在湖边,望着烟波浩渺的左所海子湖,不知在想什么。

  “唉!”苗雨魂叹息一声,抬头看向远方,想起以前苗寨的幸福生活,短短一个多月,人生境遇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不得不让人惆怅满怀。

  “扑棱棱!”一群野鸭不知因何受惊飞起!

  苗雨魂看着越飞越小的野鸭,想想当下自己无家可归的绝望境遇,真想大哭一场!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苗寨老小,对不起舍命相救的这些义士,对不起阿爹苗不禄,更对起妹妹苗雨蝶,他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一个对自己失望的男人就是对人生最大的绝望。

  “如果能一死了之就好了!下辈子就当这湖中的一只飞鸭,远离这人世间的烦恼!”

  苗雨魂说完,那孤鹰在苗雨魂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绝然赴死的坚定,那种坚定,让看到的人也能感受到一种绝望。

  “你死了,你爱的人还活着,她们还要承受你的死所带给她们的无尽的痛苦!”

  那孤鹰说完转身背对着苗雨魂继续说道:“人最大的痛苦有时候并不是自己本身的痛苦,而是知道了你所爱的人因为你而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才是真正撕心裂肺的痛苦!男人的死,并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不敢面对现实的逃避。”

  “我也不想逃避啊!阿爹嘱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自己最亲的人还在饱受煎熬,我怎么有脸去死?”苗雨魂痛苦的低下了头。

  “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就要去承受自己所爱之人遭受痛苦给自己的反伤,只可惜这样的痛苦无法分担和替代,只能蔓延和倍增,如果只有一方死去才能消解,我倒是希望我们所爱的人先死,这样就可以让我们去承受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反之,如果我们先死,让她们去承担失去我们的痛苦,那我们的痛苦就会无限加倍,虽死也不能瞑目了。”

  那孤鹰说完,苗雨魂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知是那孤鹰说的太残忍,还是自己早已理解了这样的无奈。

  “人生很短暂,又何须为幸福而隐忍?世界很开阔,又何必局限于一时一地?”

  那孤鹰和苗雨魂闻声同时回头,却看见杨傲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还请先生指点迷津!”苗雨魂诚恳的抱拳说道。

  杨傲踱步走向湖边,语气平静的道:“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不公和无奈,可我们却无力去改变世事的走向,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自己的内心而已!”

  “只改变内心?难道就是要让我们去平静的承受一切不公和无奈?大度的原谅一切罪恶和苦难吗?”苗雨魂有些不服气不甘心的说道。

  “不是忍受,而是放下!改变内心,便能改变天下!”杨傲依然平静的望向远方。

  “我不明白!我一个人放下和改变天下有什么关系?”苗雨魂怨忿的说道。

  “不明白说明你还没能做到放下,总想着去改变天下,往往就会适得其反,心门不开,终究是凡尘一粒,心门一开,才能成为无限造物的力量。”

  “用心造物?”苗雨魂越听越糊涂。

  “念力所及之处,宇宙才能无限恒生,所以万物无限,是因念力无限,若非心造,何来无限?”杨傲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意思。

  “可念力何来?难不成会发自我心?”苗雨魂十分不解的问道。

  “你若纠结于此,就是凡尘一粒,你若放下,便可融入无限寰宇,念力之中,自有你心。”

  杨傲说完,苗雨魂更加迷惑,但转而又反问道:“那你和彤弓师叔放下了吗?”

  “我们?”杨傲长吁一口气,继续道:“北逐师父都没能放下,我等又怎能做到?”

  “你们都做不到,又何以要求我们去做?”

  “人人皆可渡人,人人皆可被渡,浩劫过后,转身即悟!何言做不到?机缘未到而已!”杨傲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苗雨魂,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却没有说出。

  苗雨魂似乎也觉察到了杨傲的话中之意,只是杨傲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再问也不知该从何处张口,遂沉默片刻后又回到彤弓的话题问道:“彤弓师叔深山禁足二十年,此刻难道还不算浩劫过后吗?”

  杨傲听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苗雨魂见状继续追问道:“这都不算,那还能有什么浩劫可历?”

  “彤弓生性狂放,佛魔一体,16岁便主掌道义堂,他想改变这个世界的不公,到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可天下不公之事太多,他以一个武夫的方式又能解决多少呢?”

  “可解决一点总比什么也不做强啊?彤弓师叔为什么要闭关不出呢?”苗雨魂紧接着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当年彤弓在大理剑川郡,为程、马两家的纷争挺身而出,当时程家在朝廷几代为官,势力庞大,经常欺辱马家,可马家却一直忍让,这倒也相安无事。

  有一天,程家的小儿子程强去偷摘隔壁马家的雪桃,被马家的狗吠叫着咬出,程强勃然大怒,便找来家丁要去马家将狗打死,马家老太和这条狗相依为命,遂舍命相护,却被众家丁打倒在地。”

  “恰巧彤弓此时路过,一问之下怒火中烧,便让程强向马老太道歉,马老太不想惹事,就说算了,只要狗没被打死就行了。可彤弓执意不肯,非逼着程强道歉,彤弓本以为帮马家找回了公平,但刚走出马家,程强就跑回去当着马老太的面将狗打死,马老太心痛无比,嚎啕大哭。”

  “彤弓听到哭声后又折返回去,看到这个场景,立即出手教训了程强,并让其赔偿,马老太知道赔偿后程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便求彤弓就此算了。但彤弓觉得老太太可怜,也觉得就此算了太过不公,非逼着程强赔了10两银子。”

  “不想当天夜里,程强带人去马家要银子,看见马老太的小孙女正欲脱衣睡觉,遂起了歹意,竟当着马老太的面将其未满8岁的小孙女糟蹋了,马老太拼命反抗,却被活活打死。”

  “第二天,马家儿子马奎和媳妇从雇主家赶回来,程强给了马奎50两银子了事,马奎知道斗不过程家,也就只好认了。本来这事也就此了结了,可后来彤弓知道了,觉得不公平,非要一命还一命,拉着马奎把程强告到了官府。”

  “可官府都是程家的人,硬生生判成是马奎两口子为了占有马老太手中的10两银子,杀了自己的母亲,马奎两口子为此被押入大牢。彤弓听后怒不可遏,夜里抓了县令责打一番,县令也知理亏,同意翻案放人,但不同意抓程强,想就此模糊了事。”

  “可彤弓不肯,非逼着县令抓了程强,还马家一个公道!程强的大哥程能乃是剑川郡制置使,听说之后立即带兵回去,不但放了程强,还带兵杀到马家,当着马奎的面将马奎的媳妇活活糟蹋致死,又将马奎父女抓到程家,让马奎为奴,让8岁的女儿为婢,每日凌辱不断。”

  “彤弓知道后更是火冒三丈,立即带着道义卫去程家救马奎父女,与程能的府兵发生激战,混战中马奎被乱刀砍死,马奎的女儿也被程能抓住要挟,彤弓不肯就范,程能当着彤弓的面杀了马奎的女儿,彤弓愤怒至极,走火入魔,大开杀戒,三百府兵无一活口,程家上下77口也被诛杀殆尽,老人孩子亦未能幸免。”

  “灭门对灭门,才算公平!也许这就是当时彤弓的心情。”那孤鹰面无表情的说道。

  “唉!”苗雨魂听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本来只是死一条狗的事,最后却闹得两家灭门,数百人无辜惨死!”杨傲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彤弓师叔维护公平正义的本身并没有错!”苗雨魂坚定的说道。

  杨傲拂尘一抖,目视前方道:“天地万物各有机缘,贫富强弱自有均衡。见死不救当然不是忠义之道,但出手中止了这个过程便已尽缘,如再强行加入弱势的一方去强求公平,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自然要适得其反!”

  “但这个平衡的‘度’!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把握的住呢?”那孤鹰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个‘度’没人能把握的住,因为一‘把握’就错了!这个‘度’只能用发自心底的善念去感知,心体纯净,不被外物所惑,才能感知到这个平衡处!”杨傲心平气和的说道。

  “红尘都是带罪客,净土皆是致良知。放下过往绝欲念,洞开心门渡愚痴。”

  苗雨魂吟诵完看着杨傲道:“彤弓师叔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不是就参透了?”

  杨傲摇头叹道:“唉!师父让彤弓闭门思过二十年,临终前又解散忠义门,彤弓写下这首诗也许只是一个觉醒而已,距离参透,还有无限高天!”

  那孤鹰和苗雨魂听后都没再说话,因为二人都知道,自己还远远没有达到杨傲所说的境界,自然也难以理解杨傲的话中深意。

  过了一会儿,那孤鹰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我去看看小冀!”

  “我陪你去!”苗雨魂说完就跟着那孤鹰离开了湖边。

  杨傲站在湖边未动,他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有些东西,越想参透越参不透,总有两种不同的思绪在自我矛盾中不停的挣扎,这种痛苦普通人是永远也感受不到的。

  这天傍晚,李麟儿兴匆匆的从山上跑下来,看到杨傲就大声喊道:“杨傲师兄,竹子都砍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把竹排做出来了!”

  “好!”杨傲抬头看看天后又道:“再不渡过湖去,怕就只能吃鱼了!”

  杨傲说完和李麟儿一起走向彤弓的帐篷。

  杨傲掀开门帘,看见彤弓、那孤鹰和苗雨魂正在喝酒。

  “你俩可真行啊!伤刚好就喝上了?这酒是从哪来的?”

  “酒!酒是小冀从蒙古兵身上拿下来的,这蒙古酒不错!烈呀!”那孤鹰明显有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