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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雨雪纷纷,怒风狂嚎,诡异的风声拍打在窗柩,昏暗的烛火摇曳,整个武英偏殿萧瑟,几人立在殿中,人影萧条。

    陈勘双眉紧皱,面色发白,许是梦了什么魇,身子都微微有些发颤。

    柳杜衡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一夜消耗了他太多的心神。

    裴敬为什么会叛反,他又是怎么搭上林生的,火铳又是怎么回事,林生怎么给陈勘下的毒……

    一桩桩最开始零碎的星点碎片线索慢慢拼接起来,最后竟成了今晚这幅画面。

    江户却是一副波澜不惊淡然处之的模样,竟还在火炉上烧了壶茶。

    “喝么?”

    注意到柳杜衡投来的眼神,江户举了举茶杯平静问道。

    柳杜衡垂了垂眸,慢步走至江户身边,捏起另一盏茶杯。

    “困局,怎么破。”

    江户垂着凤眸轻轻吹撇茶沫:“破不了,坐着等死吧。”

    “啧,”柳杜衡嫌弃地皱了皱眉,“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那怎么办,你带着刀出去拼命?你一个人能打多少,十人,二十人,宫内有五万士兵,恐怕没等你踏出武英殿,就被铁刃戳成肉泥了。”

    “五万?”柳杜衡皱了皱眉。

    他再不济也是能分清五万与三万的人数差异的,裴敬明明只带了三万军进宫,剩下的两万该在城关驻守才是。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带回来这么多人就为了守城关吧,”江户摘下梁冠,拔下木簪,墨发披散如瀑而下,“皇宫内的事传不出去,渝都百姓根本不知道现在圣上的处境,大军守着城关只会让他们慌乱。”

    柳杜衡揉了揉额角,裴敬想得太周全,难道这真就是个死局,只能等死了吗。

    江户揉了揉膝盖,偏殿阴冷,他的膝盖又开始酸痛了。

    “现下只能等圣上醒过来了,”江户慢慢道,“有些事情,只有从圣上下手才能知晓。”

    ·

    前廷后宫全部被东北的大军层层包围,林生与林堂走在长街上,看不见战后留下的尸体,却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明天把这里好好打扫,我不喜欢这股味道。”

    “是,道主。”

    林生的双眸微微一瞥,红墙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暗,却融不进墙的颜色里,像一大片肮脏的污渍刻进林生的人生。

    “道主,”林堂跟随林生的视线望向墙壁,“这堵墙可是有何不妥?”

    林生笑了笑:“这颜色我不喜欢。”

    “只需几日,道主便可以将整个皇宫漆成喜爱之色。”

    林堂笑得得意,一双杏眼弯得像月牙。

    林堂也生着杏眼,他与林生的长相极为相似,只是比林生更魅惑几许。

    总有人说林生与林堂是对亲兄弟,道中之人也曾私下窃语林堂许是林生的骨肉,但因年龄对不上,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看着那双与自己极为相近的眉眼,林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对林堂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

    林堂看得有些痴,连忙低下头,跟着林生走进了乾清殿。

    太监宫女全被押走看管起来了,除了门口士兵守着,整个大殿空旷无人。

    林堂点了油灯蜡烛,走至桌旁为林生倒了盏茶。

    “道主,这半个多月一路奔波筹划,累了吧。”

    林生浅笑,接过茶杯,挑了挑眼角:“把熏香灭了,味道太冲。”

    林堂灭了香炉,正对着林生的背影,对着月光,那抹墨色挺拔而孤高。

    “前太子的身份——道主还要用多久?”

    林堂的声音喑哑,林生慢慢啜了茶,淡声回道:“再说吧,但不会太久,毕竟名声不好。”

    林生惨笑一瞬,默默摇头。

    那抹人影晃了晃,明明是该欣喜多年筹划终要成真的时刻,林生的背影却透着一股孤凉萧索。

    林堂踱步上前,慢慢伸出手摘下了林生的发簪,眼看着那发丝垂落,伸手去勾,却只勾住几根发丝。

    林堂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是爱摆弄林生的头发的。

    林生的发总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他知道那是因为何芍花喜欢檀木香,但他不是很在乎。

    他喜欢林生的檀木香,那股味道让他心安,却也让他彻夜难眠。

    他可以为林生做所有事,愿意为林生做所有事,那双魅惑众生的媚眼,总是只看着折扇后的那一人。

    肩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林生顿了顿动作,随即闭上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前前后后呕心沥血策划二十年,杀妻灭友,在渝国内搅弄风云,终于到了这个地步。

    只需最后一步,他便可把一切拨弄回原本的轨道。

    二十年,林生觉得自己像是活了两辈子那么长,他舍弃了自己的情感,无爱,无信,只留下无尽的恨。

    林生慢慢想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沉重急促的呼吸,他才堪堪从神游中缓过神来。

    “怎么了。”林生微微侧过头问道。

    “道主……”林堂的声音沙哑勾人,用着气声慢慢地描绘着林生的耳廓。

    林生皱了皱眉,此刻他竟突兀地想起了柳杜衡与江户。

    雁江树林一面,他曾怀疑过柳杜衡与江户的关系,直到那一夜,他窥见客栈外柳杜衡与江户的纠缠。

    林生成年后多疑,心思重,若是非说他爱过什么人,那许是只有少年时的那人与何芍花。

    他未曾想过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慕,但他想,如果能通过这样微不足道的手段留住一个甘愿为自己豁出命的人,那便也是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