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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户怕裴敬。

    江户入宫伴读的第二年,有一次碰上了有事来宫里的裴敬。

    那时的裴敬只有七八岁,却浑身上下尽显武将威严,一幅少年老成的样子,跟在一个嬷嬷身后。

    那时江户正与陈勘和一些王侯公子一同在花园内玩耍,他们发现了假山脚边的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应是不小心从旁边的柳树高处上的鸟巢中摔下来的。

    小鸟浑身瑟缩,几乎奄奄一息,这群四五岁的孩子都想着办法要将小鸟救活,却又都无计可施。

    正巧此刻裴敬经过,江户虽与他不熟,但也算是点头之交。

    小江户焦急地叫了声“裴哥哥”,裴敬便转头向他这里走来。

    “阿户?”裴敬再往前看去,只见一群皇家公子围在那,眼神暗了暗。

    “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不必,你快来看!”

    陈勘叫着裴敬过去,裴敬过去一看,弄清了形势,便道:“若是太子殿下放心,请将这只小鸟交给臣,臣带到宫外去医治。”

    陈勘当然说好。

    裴敬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把小鸟包起来捧着,陈勘让江户送裴敬做一段路,江户便答应了。

    裴敬是独自进宫的,身后的嬷嬷早已不知所踪,一条长街上只剩下裴敬与江户。

    走到一半,裴敬突然问江户:“阿户,你喜欢这只小鸟吗?”

    江户点了点头。

    裴敬又问:“那那位太子殿下呢?”

    江户又点了点头,轻声道:“自然是喜欢。”

    裴敬停住脚步,转向江户。

    裴敬比江户大了三四岁,个头很大,江户仰头望着裴敬,只觉得眼前被蒙上一大片阴霾。

    裴敬慢慢打开抱着小鸟的帕子,江户看着小鸟微微起伏的胸口,不知道裴敬要做什么。

    “阿户放心,我会医治好它的。”

    裴敬笑了笑,又将帕子重新包了起来。

    江户不明就里,懵懂得点点头,道:“谢过裴哥哥。”

    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露出一个浅淡不知意义的笑,只见裴敬的双手紧紧一捏——鲜血从帕中无声流动。

    江户的脸刷得惨白。

    “现在,”裴敬慢慢走近江户,将那染了血的,抱着小鸟的帕子递在江户眼前,“它被我医治好了,以后都不会——痛了。”

    ·

    柳杜衡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进袋子里,一阵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簌簌作响。

    渝都的冬天总是刮风,这风来得猛烈,干燥,迅速,积雪被吹起至夜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猛然摔落在地,又变回微小的雪粒。

    “大人,这边已经收拾好了。”

    柳杜衡点了点头:“你们就在这里守着,一个时辰后换岗。”

    锦衣卫持着刀,立在小宫门的两侧,柳杜衡这才离去。

    前往宴会的路上会路过御花园,一队羽林卫带着刀巡逻,见到柳杜衡时警觉了一下。

    “柳兄?”

    柳杜衡一看,是羽林郎将张弛,曾经在普陀寺救过他的。

    张弛看了眼柳杜衡身侧的刀,淡声提醒:“你怎么把刀也带进来了?”

    柳杜衡道:“今日元旦宴,人多眼杂,怕出事,圣上应允过的,无事。”

    张弛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柳兄快去吧,宴后再聊。”

    柳杜衡点了点头,往乾清门走去迎陈勘。

    一路上碰到不少金吾卫与羽林卫,柳杜衡一个也不认得,那些人见了柳杜衡身着斗牛服,也不敢来招惹,柳杜衡只把腰牌一亮,侍卫便自行离开了。

    陈勘的轿子正好出乾清门,柳杜衡走上前与蒋为交换了一个眼神,蒋为便掀开轿子的小窗帘,对陈勘道:“柳大人来了。”

    陈勘好像没说话,柳杜衡也没在意。

    一路行至奉天殿,陈勘下轿时柳杜衡才发现,陈勘的脸色很不好。

    明明前几天还很好,脸色都已经红润了,柳杜衡以为太医院找到了抑制毒的方法,可为什么短短几天,陈勘显得比之前还要憔悴。

    就像……灵魂已经被抽干,只剩下一具躯壳。

    “圣上……”

    陈勘微微侧过头,眼神虽然模糊,但仍透着一股尖利。

    “不必担心,朕只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柳杜衡没再说话,蒋为也抿着嘴不吭声。

    “好了,走吧,朕已经晚了。”

    陈勘慢慢走进奉天殿,柳杜衡跟在他的后面进去。

    百官跪拜,陈勘端着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勉强喝了两杯酒,便了下来。

    柳杜衡带着刀太过显眼,百官偷偷望着他窃窃私语,他还不知自己如今“祸害”的大名名声在外。

    “柳杜衡,”陈勘开口,“去找江户吧,那离朕这儿也算近。”

    柳杜衡微微点头,便向江户的方向走去。

    ·

    案下,江户的手还被裴敬紧紧按着,他皱着眉头,手不断拽动着,却挣脱不了禁锢,裴敬却淡淡地笑着。

    “裴敬,你到底想干嘛。”

    裴敬笑而不语,他侧着眸看见柳杜衡走下来,才堪堪松开手。

    “阿户,别怕我。”

    裴敬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