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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张端迫不及待地将柳杜衡从床上拍醒,还未等柳杜衡发作,张端直接跪倒在地,兴奋地行着礼,“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柳杜衡一下子便清醒了,只恨自己如今双腿有伤,否则一定会兴奋地从床上蹦下来,绕着街跑三圈,并大喊“我升官啦!”

    “腰牌呢腰牌呢?”柳杜衡兴奋地将手伸出来一直上下抖动着。

    江户一把抓住了这只躁动不安的手,浅笑道,“哪有那么快,正在做呢,过两日就送来了。”

    柳杜衡感觉被江户抓着的地方分外发烫,僵在那里,又不舍得收回手。

    “大人,你的手一直举着不酸吗?”

    张端说着,也伸出手来,将柳杜衡与江户相握的手拉了下来,江户迅速收回了手。

    柳杜衡看着面前认真单纯的张端,心里实在不理解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娶上老婆的,无奈地摇摇头。

    “那北镇抚司怎么办?”柳杜衡问江户。

    “圣上说你先代管吧,”江户低头摆弄着手指,“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说。我觉得张端兄弟就不错。”

    张端一听提起了自己,连忙摆着手,恨不得退避三舍般,“不不不,我不行的,我脑子不好的!”

    柳杜衡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倒是头一次听有人这样自谦的。

    “嗨,张端,我把给我治病的那个太医介绍给你吧。”

    张端一脸迷惑,不明白柳杜衡何处此话,只又说了些希望柳杜衡早日恢复的宽心话,便行了礼回家了。

    柳杜衡与江户相视一笑,各自又低着头沉默不语。

    “杨健与钱征,圣上打算怎么处置?”

    江户轻叹气,道,“杨健斩首,至于钱征,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与此案的关系,他人又疯魔了,只能关上几个月,然后革官遣回老家。”

    如此,钱征倒是这群人里最幸运的了。

    “杨孜……圣上是怎么判决的。”良久,柳杜衡踌躇着问道。

    “抄家,斩首,反正也同样就是那一套罢了。”江户垂目,看不清什么表情,语气似与平常一般淡然,但柳杜衡却听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伤忧之感。

    “你不去,看他最后一眼?”

    江户抿着颤抖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不去了。”

    三日后,诏狱。

    诏狱依旧是阴阴暗暗的,来往的狱卒骂骂咧咧,被用刑的囚犯哭得撕心裂肺,一阵阴风从牢门吹过,直直将杨孜的汗毛吹立起来。

    杨孜换了一身极为干净的囚服,是今日早些时候来送饭的狱卒带给他的。

    将头发慢慢梳好,杨孜别上木簪,端起饭碗吃着极为丰盛的最后一顿餐,处之泰然。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一带着刀的锦衣卫打开了牢门。

    “走吧。”

    杨孜应声慢慢起身,在走出牢房前,回头看了那扇小窗最后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马上就要见到外头更明媚的景色,此刻却独独怀念这微弱的光线。

    两天前,他看见狱卒们抬出去一具尸首,那尸体垂下的右手上布满着大片红纹,正是林堂。

    他与林堂说熟也只是知道个名字,说陌生却还也有些交集。

    每次道主有什么命令,都是林堂来传达给杨孜的,他总是看着林堂衣摆处的芍药花发神,仿佛那花能迷人魂魄,勾人灵魂。

    那是道主最信任的人才能拥有的,是杨孜向往了十年的花。

    他知道林堂是自尽的,服毒,那朵芍药花的金边上布满了毒液。

    恍惚间,杨孜已经被推上了行刑台,毒辣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双手双脚戴着镣铐,环顾四周,围在周围的百姓都在骂他“狗官”,烂菜叶臭鸡蛋都直直地扔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和屈辱。

    跪在地上,杨孜看了这青天白日最后一眼,终于合上了双眸。

    黑暗之中,他看了躲在角落中掩面哭泣的妻子。

    再往前看,他望见一个浑身污渍的少年跪在地上,俯身虔诚地亲吻着一个男人的脚尖。

    他还看见了,是江户,在亭间着青杉弹琴,说笑间,少年意气风发,天地独绝。

    这辈子,他活的还是太糊涂。

    发丝轻断,血洒过行刑台,飞溅至刽子手满是横肉的脸庞上,星星点点。

    这世间,终于再无杨孜。

    “着杨孜枭首示众,杨府抄家,男眷充为奴籍,女眷充为乐籍入教坊司,杨府原奴仆八十二人再分散遣至别家入贱籍。”

    圣旨宣读完毕,杨夫人没有哭天喊地,怨天尤人,而是仿佛这只是件平常小事一般,镇静自若地拜了一拜,伸手接了旨,眼神波澜无惊,好像早已知道了此事的结局。

    江户看着锦衣卫分散进各院,这好好一件府院,从此便要贴上封条不见天日。

    “杨夫人……抱歉。”江户走至杨夫人身边,几度不知如何开口。

    杨夫人却颔首温柔一笑,“谢谢江大人,我知道,杨孜本该受千刀万剐之刑的,是您为他向圣上求了情,让他痛快地上路了。”

    江户哑然,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个女人家竟如此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