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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有血性的江湖人都不会放过常州王的,报警的钟声夜夜振响。这钟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西门如湖的心,如声声不歇的逼问说道:江湖志士同仇敌忾、前仆后继,西门如湖你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么?钟声突兀响起,又突然而止……完了,又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西门如湖顿足失声。

    煎熬,冰火两重天!宝刀斩月每每应合了钟声嗡鸣不止,西门如湖血往上涌……冷静,西门如湖,冷静!你是插在常州王身边的一把刀,万不可逞一时之勇!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你要做的是找到他的缺点,抓住他的破绽……毙命一击!

    西门如湖久久徘徊在海边,或许波涛汹涌的大海能有所启示说道:常州王的强大令人心生绝望,他阴谋的终极指向也不是以往的野心家那样说道:一统江湖,称霸武林,而是称帝,君临天下!江湖在他不过是阴谋中一枚棋子,拥兵的一个口实,早晚要牺牲掉的!至于说我西门如湖,根本没有资格进入人家的视线。只是因为他对我一无所知,所以在以往交锋中我才略占上手的,当他把我做为主要障碍全力对付,我就一败涂地!这就是力量对比。

    那么,我是不是就无所作为了呢?不,还是那句话说道:找到他的弱点加以利用,是人就有弱点!

    常州王缓步到西门如湖近前,说道:“西门大侠在看海吗?心事郁闷时看看大海总胜过钻牛角尖儿!”

    西门如湖不搭言,常州王继续说道,说道:“海纳百川因其广大,比海要广大的是蓝天,比蓝天要广大的就是人心!你不必为圣武珠一事耿耿于怀,本王惜才如命,更有一颗包容四方的心!”

    西门如湖嗤之以鼻,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血洗震山庄?我义父他老人家堪称帅才,如果你善加拢络,五霸阁何尝不是你夺权的急先锋?”

    “你当本王没有此心吗??十年前,本王对胡震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硬兼施,可此人生生就是一块石头!不要跟说本王耐心,人的一生中有几个十年?!”

    西门如湖恍悟……难怪义父他老人家似乎知晓了什么,却又总是欲说还休。

    西门如湖冷哼,说道:“说白了吧,你不过是希望有人死心塌地为你打江山,且不说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即便真活到你荣登九五之尊那一天!看看我大明的开国元勋吧,哪一个得善终?!”

    “哈哈,西门大侠果非一介草莽之辈,本王没有看走眼!”常州王先灌了西门如湖一碗迷魂汤,话才上正题,说道:“太祖皇帝乃布衣出身,历尽了无耻小人的欺辱、暗算、背叛,深信人性本恶,难免多疑、极端。而时过境迁,本王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

    西门如湖打断他,说道:“哼,太祖皇帝的心可也不善哪!”

    常州王勃然以变,但终是忍下了,说道:“西门如湖,你尽管骂,你是在以辱骂掩盖自己的绝望!骂下去吧,你在本王心中很快会一钱不值的!”

    “你堂堂王爷不是来此找骂的吧?”

    “当然不是,本王来此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西门如湖气乐了,说道:“常州王,你真是大言不惭,痴人说梦!”

    “敢想才敢干,对么?在本王来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常州王一付吃定西门如湖的神情,说道:“本王相信你一定会去的,本王有充足的理由!”

    “说出来听听!”西门如湖双臂环抱胸前,摆好了随时冷嘲热讽的架式。

    对面挑战,常州王更加兴致勃勃,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要杀本王,就必须尽一切可能留在本王身边寻找机会。本王陪你玩下去是有条件的,供本王驱使!当然,你执意不肯,本王也无可奈何,但你西门大侠也就等同于无赖!”

    西门如湖反击,说道:“杀你何必非要用刀?别忘了舌头一样杀人!你的所作所为旨在谋反,只要我上告朝庭,等着你的就是祸灭九族之罪!”

    常州王仰面大笑,说道:“西门如湖,你才是痴人说梦!朝庭会信你一介草民的话吗?如果朝庭指望的上,江湖人何必拉帮结伙求自保?如果你这办法行得通,你的那些江湖同道又何必冒死行刺本王?倒是你西门大侠声望着著,携有神兵利器,畅行无阻于王府,却没有伤了本王一根毫毛,本王倒是想听听你如何向江湖人解说?”

    西门如湖给击中了要害,张口结舌。

    常州王得势不饶人,说道:“你真的无愧于心么?!当你的朋友浴血奋战时,你在干什么?当江湖志士前仆后继、喋血王府时,你在干什么?你在袖手旁观!”

    “住口!”西门如湖胸腔要炸裂了,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这野心家强加给我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以项上人头做保!”

    常州王轻摇一根手指,说道:“年轻人,你按耐不住了,豪言壮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西门如湖至此才真正认清了常州王说道:原来他比我想象中的阴险百倍,狡诈百倍,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围堵我,逼使我只有走归顺他这一条途径。

    常州王掌握着火候,他还不想马上逼西门如湖就范,说道:“好了,说一件西门大侠痛快的事吧,本王要差遣你去海上,你的两个小情人近几天正驾着飞鱼号游弋在附近海域。她们在追踪本王的座船,也就是说在找你。”

    西门如湖一颗心给常州王捏住了,只因嗓子眼儿挡住了才没给掏出胸腔,他艰难地咽着唾沫,说道:“你……把她俩怎么样了?”

    常州王摊开两手,说道:“那两个丫头鬼得很,又驾了条奇快无比、灵巧无比的船,实际上,一直是她们给本王制造麻烦!就在昨夜,她们潜上本王座船,打死打伤十多名王府侍卫后脱逃!”

    西门如湖的心非但没放下,更加地抽紧了说道:从游弋、追踪到大打出手,无忧、无双渐渐难以自控了,一旦她俩认为我遇害了,就会因绝望铤而走险!我必须制止她们。

    常州王又是仅凭几句话掌控了西门如湖的情绪,他面色铁冷道说道:“希望西门大侠给她们传个话说道:本王不是真的无奈她们,只是觉得对一条无关痛痒的船大动干戈不值。别逼着本王全力对付她们!”

    “妈的,常州王,你赢了!说吧,要我去海上干什么?”

    一艘三桅快船驶离码头,船上有十多名挎刀佩剑的王府侍卫,船头太师椅上端坐一位老者,侍卫对他神态恭敬,可他却戴着手铐脚镣。甲板上堆满石料、木料、竹竿,这艘船要去东南洋面上寻找一处礁盘,早年间沿岸的渔民熟知它,称其为恶鬼屿,因为一天当中大它部分时间没于水下,只在正午低潮时才露出水面。

    船一早启航,日上中天,了望的水手发现恶鬼屿,高声报知船老大。侍卫们下底舱赶出大帮劳役,丢了些狗都不理的吃食在甲板上,喝骂他们快些吃,攒足力气干活。

    西门如湖和那位老者的食物,由侍卫以托盘捧上。侍卫们知道西门如湖是谁,对他敬而远之,那戴镣铐的老者又是谁呢?常州王神神秘秘地派了这一干人,要干什么呢?

    西门如湖暂时无心破解这些疑问,船行三个多时辰,他一直站在甲板上眺望说道:无忧、无双,你们在哪儿?飞鱼号,我的飞鱼号,你会在哪个方向出现?

    老者在苦役群中招呼出个孩子,把自己的夹肉大饼递给他,那孩子瘦骨嶙峋,畏缩地背了两手不敢接。可他终于抵不住香味的诱惑,在老者一再示意下接了大饼,他撕开大饼整块整块往嘴里填。老者慈祥地抚着他的头,说道:“慢点孩子,别咽着,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孩子吃完大饼又趴到甲板上,去舔掉落的碎肉饼渣。西门如湖鼻子一酸,上前扶起他,说道:“小兄弟,别这样,我这儿还有。”西门如湖把大饼递到孩子面前。

    谁想刚刚还和蔼慈祥的老者,这会儿低吼一声抄起身旁拐杖挑飞了西门如湖手中大饼,说道:“谁要你这奴才假仁假义!滚,快滚!”

    西门如湖火撞顶门,可他强压火转脸别处,那孩子吓着了,瞪着一双凄惶的大眼;众苦役在甲板上滚爬着争抢落下来的夹肉大饼;一干侍卫袖手冷眼观瞧。西门如湖只恨冒犯自己的人为什么不是他们,偏是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且身戴镣铐。

    了望的水手这时又喊说道:“左舷五里处发现一艘双桅船。”

    西门如湖闻报向左舷望去……飞鱼号,无忧、无双!西门如湖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喊说道:“放舢舨,快放舢舨!”

    侍卫头目挥挥手,两名水手推动绞车吊放舢舨。那老者一挺身站起,说道:“慢,不能这时放他走。”

    侍卫头目一付兴灾乐祸神情,说道:“西门大侠,王老爷子,卑职是听你们谁的呀?”

    “当然听我的!”老者答话时逼视着西门如湖,说道:“受命督造这一工程的是老夫!他小子不是随船到海上兜风的,他要干活。”

    “姓王的,说道:“西门如湖再也压不住火儿了,说道:“我要怎样还轮不到你管,我已经忍过你一回了,别倚老卖老,不知好歹!”

    “江小子,如果你要不是在这船上,老夫才懒得理你。你现在走就是耽误大家的时间,谁知道你一去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

    “老匹夫,你实在欺人太甚!”西门如湖戟指喝骂,说道:“我尊老敬老,可你却不知好歹苦苦相逼,我就要走,看谁敢拦我?!”

    “二位息怒,二位息怒!”侍卫头目抱拳拱手上前,说道:“西门大侠,王老逼得急些也是有道理的。”帆船这时已经靠上礁盘了,侍卫头目手指那巴掌大的地方,说道:“只要太阳偏西,这鬼地方就会没入水中,最深时达数丈。咱们这些人当中,除您西门大侠谁有本事潜入水底施工,大侠一去,我们这些人都得在船上大眼瞪小眼,干耗着。”

    西门如湖不言语了,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而且整件事来说他不占理,常州王的什么狗屁工程他可以爱理不理拖着干,可他不忍心拖那些苦哈哈的劳役。

    “至于说那条船,西门大侠请放宽心,只要是常州王府的船给它盯上了,总要吃些苦头的,占不到便宜它是轻易不会走的。”

    西门如湖这时也只好借坡下驴了,说道:“别罗嗦了,抓紧干吧。”

    监工的王老站在船头发话了,说道:“各位老少爷们,那怕你心里有一百个不痛快,这时也该使足力气干活,你要偷懒别人就得多干,大家都偷懒,那就一起挨到天黑!所以,大家齐出力是正景。好了闲话少说,都听我老王的号令……”

    众劳役在老王的竹杖指点下,将数丈长的木料一根根打进小岛的沙土中,海水还在退,小岛露出水面有十几丈方圆了。当六根木桩打牢,海水回涨,劳役们将竹竿横着绑扎在这些木桩上。小岛上立起了一个六角形的笼子,劳役们向笼底摆放石料,一块块严丝合缝摆平对齐,直到海水没人,他们才撤回船上,该西门如湖的了……

    西门如湖要做的就是潜入水底,把船上竖下的三根木竿插入预留的洞孔中,做成一个支架。这等事在陆地上谁都能干,可是到了水下,就得西门如湖这样的高手了……

    大船返航了,西门如湖独自驾舢舨摇向一直徘徊不去的飞鱼号。两船越来越近了,西门如湖脱下短衫手中挥舞。飞鱼号调转头驶来,西门如湖看清了甲板上狂舞罗衫的无双……

    登上了久违的飞鱼号,西门如湖几疑是在梦中……无双扑上来,缠到脖颈上的两条粉臂几乎使西门如湖窒息,汹涌的泪水要化掉西门如湖!无忧奔出舵楼一声声叫着\"西门如湖哥\",泣不成声。一别仅短短数十天,却几乎两世为人……

    彼此都抢着问对方的近况,无忧说道:“西门如湖哥,看到你好好的站在面前,我姐妹知足了,那就我们先说吧……”

    飞鱼号将舢舨拖到望见海岸处,西门如湖硬着心肠摘下了无忧、无双紧缠在脖颈上的手臂。西门如湖双手摇橹不回头,他知道自己松一松劲儿就要垮的。靠岸了,海滩寂静无人,西门如湖登岸蹒跚几步坐倒,双手抱头埋于膝间放声大哭。他实在撑不住了,原来震山庄一战,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百倍。

    有沙沙的脚步声,西门如湖止住哭,他知道那人是谁。脚步在身后停下,西门如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常州王,你害了我义父,害了我师父,害了我朋友!”西门如湖猛抬头,在他眼中,常州王是堆烂肉,他只恨自己没这本事,说道:“我劝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常州王还是那张雍容大度的笑脸,说道:“如果大话或目光能杀人,本王也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实话告诉你,杀个把人在本王来说不难,难的是彻底征服一个人,征服你这种人更是难上加难!可本王却偏偏喜欢这种挑战!你的两个小情人一定帮你认清了当前的形势,你走投无路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肯一头撞进地狱也不会上你的贼船!”西门如湖蹦起,冲着常州王吼。

    常州王张开手遮挡飞溅的唾沫星子,轻笑着说道:“你又在说大话了,年轻人。你当阎王老爷像本王这么好说话吗?你当什么人都能叫开地狱的大门吗?所以,你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本王身边!”言罢一阵狂笑。

    在常州王的狂笑声中,西门如湖冷静下来。面对那张狰狞的笑脸,他突然抓住了稍纵即逝的一点儿灵光……这就是常州王,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虽然他还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些缺点,但他依然狂喜。

    常州王止住笑,说道:“噢,顺便说一句,你今天做得很好,看看,你不是开始为本王做事了么?这没有什么难的。知道今天在船上与你言语冲突的老者是谁吗?他叫王大路,是江南火药制作、土木工程的名家,此老当初也曾抵死不为本王所用,你看看他现在……哈哈……你们二位要多多亲近才好!”

    常州王扔下一阵狂笑转身去了。西门如湖呆愣住了……土木工程、火药制作,常州王在那时隐时现的小岛上要干什么?

    第二天,岸边等着西门如湖的只是一条单桅小船了,小船上也只有王大路一人。

    “只有我们二人吗?”西门如湖忍不住问。

    王大路当西门如湖如无物,拿出一只葫芦拔去塞子,缓缓地将酒倾倒进大海,口中喃喃道说道:“去吧,去吧,愿你们的冤魂化做厉鬼时时纠缠他!”

    西门如湖心头惊震……那些劳役、那些水手、那些侍卫……常州王,你好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