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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吸了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冷笑一声:“也是,活该呗,谁让商人生来卑贱。”

    王大娘深有同感的叹了口气,塞了几方五铢钱在江绫手心里:“好孩子,跑吧,好歹留条命在,逢祭给你爹磕个头,也叫你爹不白生养你一场。”

    人要是都死了还管那身后事做什么。

    不信鬼神的江绫很坚定的把钱塞了回去:“不,大娘,我不走,我总得要去问清楚吧,那些人这么草芥人命还有没有道理,我,我要去跟那些人辩一辩。”

    说完她扭过身去,对上李世民的视线的那一刻,忽然跳脱的觉得这一幕有点古言男女主那味儿了,但初遇男主就惨遭灭门这种事他偏偏就是发生了,而且此刻她也是真心的不敢随便把李世民牵扯进来。

    于是李世民就听见江绫开了口:“二郎,不然你还是回家去吧,你的身份也不适合掺和进来,就是棋盘我大约是给不了你了,若我幸运能把家里人救出来,我一定去大兴城找你,十倍百倍的赔给你,要是不幸遇难,我一定来世再报答你。”

    一番话江绫说的是含情脉脉,生离死别,还硬生生的挤出一两颗晶莹剔透的豆子,李世民都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但想了想她这么来世不来世的怪不吉利,便提醒她道:

    “你还年幼,而且是女眷,最多就是罚没掖庭或者去当……反正不会砍头的。”

    江绫眼里的眼泪突然就挂在眼框边没动,王大娘本打算掩面哭泣的手打了转又回来了。

    “真的吗,阿绫不会有事,太好了。”

    李世民对着王大娘肯定的点了点头。

    大娘兴奋的拉过江绫的手:“太好了阿绫,来,今晚在大娘这里歇吧。”

    可话音刚落又说:“哎,不行啊,那被抓去那个掖庭是不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李世民道:“的确不是好地方,所以大娘,能麻烦你给江小娘子寻个帷帽来吗。”

    王大娘:“是,是我想的不细致了,我这就去。”

    言罢,她就小跑着回客舍拿去了,而李世民却在王大娘一进屋,就拉起江绫跑向了反方向。

    江绫懂他,从善如流的跟上,这回江绫终于是熟门熟路,带着李世民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停了下来。

    而直到这会儿,李世民才问:“你这位王大娘,信得过吗?”

    江绫背靠在墙上,平复着混乱的心跳答道:“她男人早年是个混账,动辄打骂妻儿,我爹瞧不惯,多次把她从那虎狼窝里救出来,应该是可信的。”

    话锋一转,又说:“但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不要被知晓行踪,这样保护自己也不连累任何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那我去给你寻个帷帽,然后咱们去找个跟你不熟的客舍歇脚。”

    “什么意思?”江绫问,“你不走?你搅和进来干什么,不怕被你阿耶打断腿了?”

    刚刚白天还因为围观了一场不该围观的“热闹”选择果断的明哲保身的人,此刻却突然转变,江绫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她对李世民的形象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的,按古人的话讲那是天命之人,有主角光环护体的,但尽管如此,江绫仍然是投鼠忌器,毕竟她穿越这件事实在太离奇,没弄明白她的作用之前,若因她出了任何事,她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李世民是什么人,万军之中拔旗开路的少年,心中赤诚到路遇不平一声吼的侠义者,越是告诫他前路凶险他就越要一往无前的逆反者。

    果见少年一笑,发出灵魂的反问:“不用我?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去跟人家辩。”

    ……

    真是直击灵魂,江绫哑言,怒瞪,恨不得当即召唤一个李渊来把这熊孩子收走。

    熊孩子欠欠的继续扎心:“我估计你还走不到跟前,露个脸你就会被官兵拦下,直接充入掖庭,救你家人?想得太好了吧。”

    “那你说,我怎么办。”

    李世民正色道:“跟我回大兴,我帮不了你的家人,但至少帮的了你,而且,其实即便你现在不走,你也不会那么傻的去自投罗网对不对?”

    江绫扭过脸去,不敢看他,就像她不敢直面自己的懦弱一样。她太惜命了,起码比李世民要惜命太多。

    她一边不服气阶级的不平等,怒气冲冲的指责封建皇权的不正确,一边怂的很有自知之明,她绝没有那个胆子敢跟整个社会叫板,提前一千年提出什么人人平等的观念。

    是,李世民一眼也没看错,有没有李世民,江绫都不可能一咬牙一跺脚就站到众目睽睽下,宁可抛头颅洒热血也要鸣家族一个不平,更多是一腔悲愤的去,然后光荣的逃开。

    那些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冷漠又清醒的面红耳赤。若是面前这个人,他一定敢吧。

    “所以还是不愿意现在跟我回大兴城?”少年又问。

    江绫倔强的点了点头,硬气的就好像这样做能证明什么似的,反倒这个小了她近“二十岁”的少年比她成熟不少,在她耳旁温柔的低语:“那就等等我,我陪你。”

    言罢,江绫的眼中一空,就有一片白影消失在暗夜之中,整个空间就剩下江绫一个人。

    其实夜还是很冷想,从脚底泛起的酥酥麻麻的冷,一直延伸到心底里去。皮肉被冷风吹着,而血却是热的,心脏在狂跳着,在为那声低语狂跳。

    有什么奇怪呢,她本来就很喜欢他,只是因为那本姻缘簿上,在他身边镌刻的,是长孙氏的名字。所以她一直压抑着一些少女的心思,但面对喜欢的人,她又怎么可能做到不心动。

    可心动又如何,她改变不了什么,就像她知道她一定抓不住明天会发生的一切,她的喜欢和未来,注定只能如眼前这道白影,始于心动,也注定止于心动。

    而当太阳再度从天边生起,渐渐移到天空的中央时,汝南郡城那个永远人流不断的菜市口的断头台上,时隔许多年空空如也后,这一次跪着了三个有不少人都很熟悉的身影,于是很多人停下了脚步。

    江绫带着能遮住全身的玮帽,在李世民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到人群的前列来。

    这曾是一个很熟悉的台子,幼时的江绫曾无数次路过这里,偶尔跟江斌闲逛时,远远那么一两次看见过台子上遍布的红,江斌会立刻捂着她的眼睛绕路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