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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灵堂里,穿堂的风刮的人背脊刺骨。

    她往眼前的铜盆里又扔了一片纸钱,火光飞涌,把那薄薄一片纸吞入怀中,只扬起星星点点黑灰的碎末。

    瞧。

    人死后,能留下的不也就是这点碎末的回忆。

    多事之秋,招魂幡长长的尾巴飘起在空中,引来亡魂重返归家的路。

    也不知道明天头七,李家大郎三郎四郎还赶不赶得及来送送。

    战事吃紧,杨玄感那边的粮草迟迟不到,虽然江绫知道那必然是不会来了,但也不耽误李渊为此焦头烂额。

    身后有走动时衣摆摩擦的响声,不扭脸也知道肯定是李世民回来了。

    他这六七天和长孙娘子两个人,一个在外面奔波,一个在内里忙碌,都是在张罗窦氏的身后事。什么发丧,护丧,牌位,墓铭,棺椁,卜卦,敛尸等等,繁琐又严肃,容不得半点差池,偏偏事情又实在突然,还是在军中万事掣肘,他们人手不够。

    所以守住灵堂,看护好这堆彻夜不熄的烛火就是江绫这个什么也不懂的“闲人”唯一的任务。

    李世民跪在旁边,也抽出一张冥纸来,抛在了铜盆里。

    “你回去歇歇吧,今夜我来守就行。”

    但江绫没动,她是把眼睛都熬红了,可李世民眼中的疲惫也不是假的,长孙氏都累的小感冒了,刚刚才被江绫按下休息,让柳息守着呢。

    “我没事,你跟观音婢姐姐才是重头戏,顾好身子,总不能吊唁的时候病倒了,让我一个婢女去当孝子吧。”

    李世民难得在江绫面前卸了一股劲,他日日吊着这股气,不敢显露半分颓丧,唯恐失了大家风范,可十五六丧母,他哪里会不迷茫,只是,他也没有主心骨,就不得不自己做这根主心骨。

    “阿娘……没白念着你。”

    “这有什么,我是真的没别的能为娘子做的而已。”

    她抓了抓手里的冥纸,指甲在其上留出一道印子来。

    窦氏临咽气的时候拉着李世民嘱咐说,李渊竟要把江绫送进宫里去,让李世民可以劝劝他爹。

    丧心病狂啊,送她进宫做什么。

    别告诉她宫里还缺宫女伺候吃喝,李渊送个伺候吃喝的人进去就是大功了?

    她如今这身子才多大啊!别了吧。对未成年那啥,你就是皇帝也不行呀。

    “我该谢谢你的。”李世民道,“谢谢你为我阿娘守了这么些天。”

    江绫看他一脸真诚,便顺道趁火打劫:“那二郎君要记在心里才好,我有求于二郎的地方可太多了。”

    可李世民居然在她肩头轻轻锤了一下:“一副商人做派。有些话,两相不宣之于口,才有君子风范。”

    这话说的,江绫目送李世民离去,心里万般滋味。

    她哪敢藏啊。

    对她而言,她需要的是一份可以为她托底的肯定,这种关头,她哪里讲得什么君子不君子的。

    但李世民连口头承诺都不愿意给……万一李渊就是铁了心了,她还能求谁呢。

    夏暖春寒,李家三兄弟终于还是在初夏的蝉鸣渐盛之前,赶上了见亡母的最后一面,他们带着不少的家仆,虽然,最焦头烂额的部分已经过去了,但后续李二夫妇总算可以稍稍歇手了。

    江绫也是功成身退,回屋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颇有种好像又回到了考研结束后那种报复性赖床的感觉。

    后来好像是被……水滴?弄醒的。

    梦里就觉得脸上湿湿的,一摸好像还真是,紧接着就被一巴掌呼到鼻梁上,耳边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江绫被这一鼻子酸爽打了清醒,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奶娃娃坐在她床头高兴的蹦跶,嘴巴上挂着的哈喇子一甩一甩的。

    “我靠。”

    江绫捂着鼻子一个打挺坐起来,滑出一米远跟这个小混世魔王隔开距离:“你是谁家的小孩啊,怎么到这儿来的。”

    小孩忽闪着小肉胳膊,追着江绫往前爬,江绫再躲,他再追,也没话,就一个劲咿咿呀呀的笑。

    “别动。”江绫按住他,试图跟他讲讲道理,“没跟你玩,你多大了,会不会说话。”

    小娃娃不听,还把手往嘴里塞。

    江绫就又制住他的手,不让他吃:“不可以吃手手,脏脏。”

    “脏脏,脏脏。”

    嘿,这小孩儿。

    估摸着可能还是太小,江绫就换了个问法:“小朋友,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娃娃就奶呼呼的重复:“姐姐?”

    边重复小脑袋还边微微的歪斜,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跟颗小葡萄似的水润润的透着精光。

    呀呀呀,好萌,要萌化了,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