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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勒涅匆匆收拾了一下浴室,那里因为地上满是水渍和散落的瓶瓶罐罐而显得一片狼藉。出于礼貌,迪亚波罗也在旁边搭了把手,毕竟他对此要负上大部分的责任。

    或许因为职业的缘故,她应是有着轻度的洁癖。在这场意外发生前,铺了防滑瓷砖的浴室被打扫得非常干净。洗涤用品等杂物,也都被好好安置在了架子上或者柜子里,并没有什么安全隐患。正因如此,迪亚波罗找不到任何可以抱怨的理由,即便他无比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正在捣鬼。

    观察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塞勒涅把这当作了动作间牵动神经带来疼痛的表现,便从药箱里翻出一盒止痛片,递给了他。

    迪亚波罗动了动嘴角,道了谢,但他并不打算真的吃下去,如果可以,他甚至打算像之前那样藏身在闹市的某个安静的房子里,自己亲手做饭……对他来说,那已经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永远不会彻底信任任何人,除了他的半身,他的另一个人格。即使她表现出来一副真切的、为他担忧的模样,也离能够信任还差的远。

    况且,她也不是全无谋害他的理由。换位思考,如果是他自己遇到了一个来者不善的陌生人闯进自己的地盘(特别是还看见了他的脸!),那么他绝对会想尽办法去追杀对方的。

    不过,在她打算真的动手之前,他只需按兵不动,在她改变主意之前尽快找到能让他存活下来的原因。

    鉴于迪亚波罗已经在短短的独处时间里经历了一次死亡考验,而且塞勒涅仅仅是想要救他却不幸地让他受了伤,那么原先打算让他在客厅的沙发或者地铺是凑合一晚的计划,也就宣告破产——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她沉沉入睡之后,就被突然而至的死神打包带走。

    “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你身上发生的事……”塞勒涅很是苦恼地撑着脑袋,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后者正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但动作并不快。

    或许是不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又或许是因为身为成年人的自尊心,但实际上更像是出于防备。他不允许任何人能触碰到自己的脖颈这样的要害,坚持由自己来打理他的长发。

    听见她的话,迪亚波罗没有出声,默许了她的提议。于是,她便继续道:“不论是出于希望可以帮上忙的原因,还是基于我个人的安全考虑,我认为我应该对你身上的『厄运』有一些了解。”

    发梢已经不再滴水了,他放下了毛巾,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可以,请继续。”

    “我需要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它出现的方式和间隔?我的存在对于你和它的影响又是什么?”她连珠炮似的问出了一串问题。

    但很不幸的是,这些问题的确切答案,迪亚波罗一个都不知道。处于生还和死亡的夹缝中,在未知的时空里,像是游戏彩蛋一样随机刷新在某处,再重复这样的过程……这些令人发疯的经历,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受。

    作为生物的本能,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令他失去了对于这些痛苦死法几乎全部记忆,仅有一些混沌的,过于主观的印象。而那些他无比憎恶的人的脸,却被这一片朦胧反衬得越发清晰,成了他唯一能够永远铭记的东西。

    他闭了闭眼,试图暂时抛开他对那些人的愤恨,专心应对眼前的女人。他低下来头,谨慎地靠近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或许你也是『被选中的人』……”

    灯光从他们的上方照下,在他轮廓深邃的面庞上翩翩起舞,投下了变幻的光影。散落着宝石碎片般的绿瞳里传来的专注目光,给人以一种被热烈地关注着、喜爱着的错觉。

    但她干净的蓝色眼睛里,的确没有倒映出任何『别的东西』,除了他自己那双阴郁的绿瞳。为此他感到无比疑惑,因为他的替身『绯红之王』确确实实地现出了身形。他甚至还用余光去确认了一下,替身的身躯上,熟悉的红色网格跃入眼帘,给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这不可能……你难道看不见吗?”男人的眉头拧成了纠结的形状。

    “我该看见什么吗?”塞勒涅反问道,接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望向了拉上了窗帘的落地窗,“对了,我还记得那天你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之后才消失的,可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你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吧?”

    浅金色的发尾已经扫到了『绯红之王』的肩膀,但她却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毫无所觉,仍然在四处寻找着可能出现的危机。迪亚波罗感受到了相同部位传来的些微痒意,但他无暇再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她所指的是那天她已经为他(或者说,他的尸体)做好入殓的工作,就差请人抬走了;但是他诈尸地从工作台上爬了起来,裹着白床单对着空无一物的文件柜惊恐地连连后退,最终突兀地消失在密室中。

    假设这是一本推理小说,即使是身为主角的侦探恐怕也对这离奇的一幕束手无策,更遑论只是一个作为普通人的年轻女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