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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更深露重,院子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无,唯有草丛间有虫鸣声高低起伏。

    梆子响起后不久,忠勇侯府的花园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谢翎刚从浴室里出来,浑身带着湿气,身穿一件家用袍服,散发披肩,发尾还滴着水,拖着木屐,慢悠悠地穿过游廊往听荷院走去。

    院子里一片宁静,唯有廊下一路的红灯笼与他相伴,今夜是新婚的第二夜,府里的灯笼还没撤走,就连红绸子都还挂着。

    每一处都在提醒着他,他娶妻了。

    谢翎没有多少与女子共处的经验,与崔荷共处一室时,总觉得处处拘束,一旦离开了便觉得舒坦,因此才在外面待了一整日。

    若不是许如年那厮催促,他可能三更天才打算回府,等崔荷歇下了,他再悄悄进屋。

    此刻站在听荷院门前,谢翎生出了几分紧张,望着院子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他半皱着眉,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气味。

    今夜他鬼使神差用了香胰子沐浴,似乎比大婚当天还隆重了几分,他颇有些嫌弃自己突如其来的怪异行径,总觉得过于殷切。

    明明今夜不一定会发生这种事,为何要多此一举,说不定崔荷已经入睡,他就可以放心地在罗汉床歇下。

    他忽地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什么不对,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只能睡在罗汉床的事实?明明这屋子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床榻一人一半,凭什么让给她崔荷!

    谢翎推开垂花门,吱呀一声发出声响,惊动了院里的人。

    金穗银杏与屋里的两个小丫鬟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玩花牌解闷,听见声响,连忙把花牌收起来,起身迎他。

    “姑爷回来了。”

    “少爷。”

    谢翎抖了抖肩膀上的外袍,木屐敲击地面发出清脆响声,走近了,才问道:“夫人歇下了?”

    银杏与金穗对视一眼,笑呵呵地说道:“郡主等了姑爷一宿了,姑爷快进屋吧。”

    谢翎:“……”来早了。

    丫鬟们收拾好东西从院子里撤走,回到自己的耳房歇息,阖上门时,还偷偷地从门缝里看他。

    谢翎披着袍子在院子中对月站了一会,许久才磨磨蹭蹭地走上台阶,推开房门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屋里装饰何时变了样?

    崔荷从杌子上起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雕有松竹图纹的牙黎放入《镜花缘》的书卷中做记录,合上书本后,来到书架上放好。

    她转身回到榻前落座,双脚踩在床前脚踏上,搂过茶白色的披帛覆在肩膀,双手自然放在膝上,一双美目俏生生地看向谢翎。

    “我还以为你怕了,今夜不敢进屋。”

    谢翎转身关上房门,尔后打量起室内的摆设来,大红色的丝绸被她撤下,换上了颜色稍淡一些的红色帷幔,地上铺着华贵的毛毡,就连桌子,杌子也都披上了缀着穗子的绸布。

    屋里多了许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天青色的直径瓷瓶里插着黄色的腊梅,画着梅花图案的冬瓜瓶里放着许多卷轴,还有造型古怪的西洋钟,华而不实的灯盏烛台。

    桩桩件件,全是他没见过的毫无用处的东西。

    多了这些东西后,他只觉得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突然逼仄了起来,而且屋里一件他的东西都没有,仿佛他只是一个来过夜的过客!

    “我的东西呢?”谢翎仍不死心,在屋里转悠了几圈,确实一件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之前挂在墙上的弓箭,案几上摆放的宝剑,还有他的字画,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崔荷不甚在意地说道:“都在库房里。”

    “你撤走我的东西算怎么回事?这屋子就你一个人的?”谢翎气势汹汹地来到崔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崔荷。

    “谁让你今日出去了,我还以为你把这屋子让给我一人了呢,要不你瞧瞧屋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摆你的东西,你自己摆上去吧。”

    崔荷身子微微往后仰去,单手撑在床榻上,仰着头笑吟吟地看向谢翎,齐胸襦裙露出了她优美的肩颈线条与瓷白玉肌,纤细的锁骨在昏黄的烛光中如低洼的山丘,暗影沉沉,再往下,便是如高山般耸立的雪丘,掩盖在层叠的丝绸纱织之下。

    谢翎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咽喉不受控地上下滚动,转息之间便移开了,她怎么换了身寝服,昨夜的深衣为何不穿了,换上这样疏松的衣裙,让他不敢靠近。

    他干脆坐到榻上,目视前方:“这屋子你我一人一半,你如今霸占了整间屋子,置我于何地?”

    崔荷撑着身子往他那儿凑了过去,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淡淡檀香味后顿了一下,她抬眼看他,柔声反问:“那你今日为什么一日未归,新婚休沐的日子,你又置我于何地。”

    谢翎闻言,想都不想便要狡辩,一扭身,便与凑近的崔荷迎面撞上,二人呼吸相近,差点便要亲上。

    崔荷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她心跳如擂,不知所措,未等她先后退,谢翎整个人便惊慌地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将她视作洪水猛兽,离她远远的。

    从谢翎进门开始崔荷的精神就没松懈下来过,方嬷嬷提醒她要主动些,她依言而行,本已做好艰难作战的打算,却不料谢翎竟然这般不堪一击。

    好像谢翎比她还要青涩呢。

    根据谢翎方才慌张的表现,崔荷无意中似是捕捉到了一丝奇妙的感觉,原来掌握主导权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是胜券在握,是成竹在胸。

    崔荷轻轻勾起了唇角,好整以暇地盯着谢翎。

    谢翎身子微僵,面容紧绷,看似冷静,实则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方才太不得体了,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好歹他也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有一种被人占便宜的感觉,要占便宜也是他谢翎占崔荷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