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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夜风铮地一下破了窗子,簌簌寒意扑在面上,撩乱幻兮一头肆意垂肩的乌青发。她颦了颦眉,不由就要耐不住那性子。

    眼见这夜深的都快到了极致,指间这柄七弦琴被她奏唱的流水行云煞是泠淙。可偏生宇坤他就是没有过来!

    怎不闷杀个人的!

    又一阵风接连并起,呼呼簌簌与那哀怨弦音交织一处,重叠着重,有若厉鬼闷声沉诉一腔怨忿。

    轩窗本是半掩半开着的,时今经了风的撩拨而“哗啦”一下全部洞开。

    深沉寒意一叠又是一叠席卷的肆虐,更深露重,连骨髓都是冰冷无态的。幻兮却也没心思去重新掩好。

    “莫非哪里出了问题?”她眉心未展,心下咗舌暗暗寻思,“我便不信那空有一身好皮囊的俗物,竟是个能有如此定力的!”这么想着,弹琴的素指愈发舒展灵活,软软嗓音也唱的愈发哀怨连绵。

    “女色”、“情欲”,世间男人最无法抵抗的两种东西,有时候便连金钱的诱惑都无法与这两样东西企及一二。因为那其中包含了人体自身这副皮囊里,最纯粹的血脉喷张;身体本能的驱使,从来都无法那么轻易就能按捺的住。

    幻兮以自己的美色、自己这副绵软谄媚的胴体作筹码,来对宇坤勾引色诱。她有足够的自信能使宇坤对她爱的活来死去、欲罢不能……待到那时她便可以从中斡旋,利用宇坤来使那不可一世的残暴王者,饱尝到世上人间最狠戾的酷刑。要那王者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今夜宇坤为何迟迟都不来自己寝殿?

    她虽非人类,却也深知棋局收官时那最后关头的重要性,况且这盘大棋眼下正至如火如荼的**时期,她好不容易用尽一身解数把宇坤迷的连连几日爬她绣床,若这时再被柔黛重新拉回去,蜜语甜言一泡、往昔旧情一念叨,难保她与前王后这边儿不会前功尽弃!

    “唰拉——”

    似衣袍袂角擦着树枝挂过去的声音,在这暗夜里虽起的唏唏嘘嘘,却没能逃过素来敏锐的幻兮的洞察。

    “呵……”心下紧紧憋着的那口气昙然涣散,幻兮终于舒展黛眉嫣然巧笑,“这鱼儿么,到底还是上钩了……早说过的,不急呢。”细小的嘀咕在心底里泛漾的幽幽,她免不得暗自得意。

    “行了,一定把握好,莫再出得什么差池!”虚空里前王后的声音不失时飘出来。经久经久都没见她出声,眼下当口突然开言提醒,可见她也是捏着一把汗的。

    幻兮挑眉勾唇:“我自有筹谋。”边起了身子将凤尾蝶裙袂边角弹平展,袅步移往进深,准备在宇坤步入内殿的那一刻扑入他怀抱里去。

    然而左等右等,并不曾见有人影穿透暗刺刺进深步入内里。幻兮都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起了什么错觉。

    “莫非他心里对王的眷恋,使他起了踌躇?”幻兮小声自语。

    “呵。”鬼魅的前王后却不以为然,“凡人谁不爱美色、谁不沦情欲!念情?他会么!”语气讥诮。

    幻兮心知这怨魄身上的戾气极重,人间真情美态从来都入不得眼去。便也没接口,就这么挪了步子穿过进深,意欲出外探查个究竟。

    似乎就离晨曦黎明不太远了,墨一样黑压压的天幕边际隐约有银白镶边浮展联翩,那是些呼之欲出的鱼肚。

    一路拂开杂花碎柳,一米惨白淡月刚好在那殿前空地间耀下一抹斜辉,不偏不倚笼在一人挺拔素淡的长身上面。

    却在兀地看清来人面貌时,幻兮下意识一噤。

    来人竟然不是宇坤。而是……清远?!

    怎么可能……

    “你怎么会在这里?”幻兮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心跳在这一瞬若了擂鼓。

    “我……”清远冷不丁看到幻兮亭立在自己面前,恍惚了一下神智,慢慢接口,“我睡不着,循着王后娘娘的琴声,就一路过来了。”他也明白自己此刻是唐突的,不由憋红了一张白净清秀的面颊。

    依旧是道服着体,依旧是气韵出尘,可此时看在幻兮眼里便都成了无边春色……一个没察觉,幻兮纤长眼睫竟挂了浅浅梨花泪,泪水盈然,又不知究竟是为什么。

    与此同时,脑里兀地有灵光一闪,将那被莫名情愫填充的满满的心房划开了一道弧度。

    清远,是循着音乐一路过来的,循着她的一曲《归去来》一路过来的……他如何能够听到她的弹唱?

    她在低低吟曲儿时分明掐了诀,这曲乐是直奔宇坤而去的,天地间再怎样浩大,也该是只有宇坤一人可以听到。又为什么清远也可以听到?不合时宜!

    归去来,归去来兮……

    她软眸一抬,凝起无双璀璨华彩。

    真真是缘分作弄么!清远居然可以感应到自她气血心脉里边儿传出来的声音。清远与自己……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宿世缘法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