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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在婉约秋阳下的临安城,仿佛凝结了全天底下所有的华彩。

    那份恬静、那份暖然、还有那份温馨,任何一点细微之处,都会让久别故乡的游子再也难以将它放下。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娘子,你跟小青可是累了?”在这临安街上漫无目的的又行一阵,徐宣赞念想着白卯奴怀了身孕,煞是体贴的问她一句,“你看,那边有家茶舍,我们坐下来歇歇脚再从长计议可好?”

    白卯奴正在感慨这人事易变、唯景物长久;又听官人体贴如斯的问她。便侧目点头:“是官人累了吧?”嫣然笑起,开了个小玩笑。

    “就算是吧!”徐宣赞顺着这话俏皮了一下,与卯奴、青青一并在那茶舍里落座歇息。

    这茶舍的方位委实很好。门外一道小亭,庭前一簇初开的紫白秋菊花。落身亭里闲坐着品一壶花茶,从外边看,身子便被这一簇花影遮掩的显显隐隐。外边的人不易打扰,从里边却可以将小亭之外、连同花海之外的一大片景致尽收在眼底。

    循着几缕凉丝丝的菊花香气,卯奴侧首,刚好便看到花海之外不远一处小台上,有貌美的少妇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送她的夫君远行。

    那两个孩子一个犹在襁褓、另一个也不过只是蹒跚学步的年龄,而这少妇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那份做姑娘时的清秀面容却还没有从她脸上完全失去。

    远行的官人看年景该也至多二十八、九的样子,体格强健、面色黑里泛红,可看向自家娘子和两个孩子的目光,却和煦的直叫三月春风都不能企及。

    岁月的风尘是眷顾他们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娘子,你在看什么?”徐宣赞抬目间发觉了卯奴的若有所思,忙也顺着她的目光远探过去。

    卯奴回神:“没有什么。”敛眸对徐宣赞浅浅一笑,“只是感慨不过半年光景、分明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可再回临安时,心里不知怎的总有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隔世错觉……”

    徐宣赞的目光重又收了回来:“故地重游,难免不适应。”抬手覆了覆她微凉的玉指,柔语宽慰,“娘子你想多了!”

    “嗯。”卯奴莞尔,按了方才纷飞而去的一怀思绪不提。

    身处娑婆,“娑婆”便即“遗憾”,人世聚散何其之多!去日苦多、来日不可说,感怀起来又何其之累!

    十年、百年、千年记地时光流转,所不变的,怕也只是眼前这么一道见过了太多离情分合,低吟着曲曲离歌、呢喃着万般别绪的沧沧白石月台罢了!

    “姐姐、姐夫。”眼见这两个人似乎无所事事的径自喝茶、感怀,青青终于忍不住权且开了口,她转目扫向徐宣赞,“姐夫,我们这次回到临安,还要再回姑苏去么?若不回去,又往哪里安置?”于此一顿,“你是一家之主,拿个主意吧!”

    青青这一句话倒是提点了白卯奴,方才一路上她见徐宣赞似有心事,想来他合该已经有了一番作想。

    果不其然,只见徐宣赞抿了一下嘴角,向青青点点头,又沉睑对卯奴道:“娘子,我虽然得了王主人的保释,可按理说也不能擅自离开发配地姑苏,这是偷跑出来的。”

    “可是官人。”白卯奴黛眉软颦,“回都回来了,再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她假意做出一份留恋眷恋不舍打紧的样子,但心里是真的不愿再回姑苏去。

    镇江金山寺的法海住持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姑苏的落脚处,只要他有心,便随时都可能再想出什么明里暗里的法子来做弄他们夫妇。倒诚然不如借这次机会离开姑苏来的干净!走都走了,他又到哪里寻?

    白卯奴又不禁忽的开始乱想,倘使当初未去姑苏,该也不会遇到法海……姑苏,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讪讪。

    又一转念,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跟青儿盗官府库银,那徐宣赞就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发配姑苏……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么?她又顿然觉得十分无奈了!

    “那也是。”徐宣赞颔首思量了一下,半作想着,“只是可惜了那间保安堂,还有我们的家。”眉心一暗。

    “铺子可以再开的。”白卯奴忙不迭浅笑安慰,抬手反搭上徐宣赞的手腕,“有我们彼此的地方,哪里都是家。”和煦温存。

    一句柔言软语,恍若如豆的灯火将一室幽暗昏惑倏然点亮。徐宣赞心里一动,抬首有些动情的看着自家娘子:“我的本意是不想再回姑苏的,娘子怀有身孕,在姑苏我要忙店里的活计,总是冷落疏忽了娘子。”边说话间,心底下已经有了一番打算,“还是回姐姐家,方便照顾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