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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苍穹之上,高耸入云的世界之树安静的伫立在云端处,万千条藤蔓轻轻垂髫而下,从远处看过来,如梦似幻。

    身披白袍的神明降落在这一片永静的地界,他面沉如水,双足赤/裸,踏在云雾上的脚步却稳重的很。

    伊泽维尔很少来世界树的区域。光明神严格来说只是一个管理者,平日里也不喜欢插手世界线的进程,佛系的很,窝在神国就是好几百年。

    但是这一次,他不仅要插手,还得去扭转世界线的进程。

    很有难度。

    世界树有着自己的意识,但对比起人类的智力来看,它只能够算作是一个心智仅仅两三岁的孩童。所以看到神明到来,它开始欣喜的挥舞自己长长的枝条。

    银发金眸的神明悬空而立,浩瀚的神识一瞬间遍布了整个云海。

    “吾要如何,才能够,改变既定的命运?”

    刚刚还快乐的晃荡着自己的树枝忽然停滞下来,紧接着,就是一段漫长的,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

    “簌簌簌簌——”

    也许是感受到了光明神的难过,世界之树忽然动了动,自主的攀爬上来,环绕在神明的指尖上。

    伊泽维尔低头看着那段藤蔓,久久不语,他清隽的侧脸冷硬,身旁的圣光仿佛要将太阳的光辉都盖过去。

    这一刻的神明,竟然像是一下子从遥不可及的苍穹跌落下来,从高贵出尘到沾染上尘世的气息,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产生不该有的感情罢了。

    世界上任何一座自我封闭的牢笼,爱都可以破窗而入。

    “说吧。”

    神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任何代价都可以。”

    ####

    每年年末的时候,大陆上最为隆重的仪式当属光明神殿的神祭了。

    虽然说是神祭,倒是不同于中古世纪那种传统的而野蛮的祭典模式;而是光明神殿所有的大主教和高层聚集起来,共同祈福和歌颂光明神的一个传统仪式。

    届时,平日里不对普通平民开放的圣城法伽将大开城门,欢迎从大陆各地前来朝圣的人们。

    今年又有光明神亲自降下神谕选出的光明圣女。民众们对于这位新上任的神殿形象代言人抱有莫大的热情,从星网年度流量盘点来看,只要是和光明圣女沾光的题条,都能够在热度榜上疯狂上蹿。

    所以这一年的神祭引来了万千关注。无数吟游诗人,政界名流,巨星云集,纷纷以拿到法伽内城神祭邀请函为荣。

    而此时,在法伽内城,先前用于选举圣女的休息室已经改成了光明圣女专属的后台。爱丽丝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人折腾来折腾去,经过了一阵漫长时间忙碌打扮和准备,终于大功告成。

    “你们出去吧,我暂且休息一下。”

    “是,圣女殿下。”

    在一切都整理完毕后,金发少女挥挥手,疲惫的将所有人都赶出了休息室,然后难得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容,面无表情的趴在窗台之上。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美丽。

    首先的不开心就是来自于恋人的不告而别。虽然对方的隐忍和沉默都是为自己好,但爱丽丝从来也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菟丝花,需要别人小心翼翼的保护。

    遇到事情,她更喜欢和恋人一起面对。这无关于对方是否是神明,只是,在感情中,众生理当平等。

    其次就是那个莫须有的命运之子名头,简直就是猝不及防一口天降大锅,直接砸到爱丽丝头上。

    况且,精灵王也承认了,若是被选中成为命运之子,就得随时随地献身自己,拯救世界。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世界就会毁灭。

    什么沙雕强买强卖的逻辑?要是可以,爱丽丝真想呵呵冷笑两声,反手一巴掌甩到那个什么世界意志身上,让对方好好睁开眼睛看看这春天的花朵为什么如此鲜红。

    她又不是天降圣人,世界意志不可能不知道爱丽丝是从攻略世界来的外来者,又凭什么让她为这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付出生命呢?

    爱丽丝说到做到,她真的可以冷眼看着世界毁灭。但是在想到伊泽维尔的时候,这份坚定似乎又开始微微动摇起来。

    结果就在她昨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时,另一位自称是“命运之子”的少年又冒了出来,直言不讳的说肯定是精灵王弄错了,自己要代替爱丽丝去死之类的云云。

    爱丽丝:……

    她很怀疑这个命运之子的职位是不是批发售卖的那种。

    “你真的考虑好了?”

    虽然对于自己到底是不是命运之子这点犹有存疑,但爱丽丝不认为精灵王有关于命运之子那一段说辞是专门编造来骗她的。至少命运之子要先献出生命这一点多半是真的。

    不过精灵王可没说命运之子到底有几个。所以若是塞西尔真的心怀天下前去献身的话,搞不好还真的可以拯救世界。

    爱丽丝极为冷静的思考着,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

    “我愿意为您奉上一切。”

    名为塞西尔的双黑少年因为能够和光明圣女搭上话而浑身颤抖,仿佛生死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这样很好,有傻乎乎代替自己去拯救世界的命运之子。

    若是这样就可以将所有扳回正轨,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情于理这都是最完美的结局。

    爱丽丝的心底有一个难听的声音在不断蛊惑着她,就像浮士德里的恶魔梅菲斯特,亦或者是伊甸园内的蛇,言语间充斥着十足的诱惑性。

    “不需要。”

    她沉默了许久,迎着少年有些受伤的视线,冷冷的回答,“拯救世界不是你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该插手的事情。”

    最好一气之下,放弃这愚蠢的决定。

    就算是伪善也好。爱丽丝不能这样放任自己引诱着一个,对她怀有错误幻想的少年走向死亡。

    每一个年轻人都应该拥有无限未来,不应该这么背负着不相关之人默默死去。

    辗转了那么多年,爱丽丝早就忘记自己真正的出身为何了。大概就真的如同攻略空间个人档案上填的那个“孤儿”一样吧。

    不然为什么会如此固执的尊重每一个未曾长成的生命?

    “就当自己善心大发了吧……”

    爱丽丝烦躁的扯了扯旁边窗台上垂下来的金色流苏,看着天堂鸟在低空飞旋的模样,又盯着远处飞扬的白色云朵,继续发呆。

    可真美啊,这个世界。

    一想到这是伊泽维尔的世界,她内心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

    神明的世界就是他们内心的具现化,世界会顺从着神明的心意而变动。如果神明内心的世界应当是黑暗的,世界也将诡谲算计,人心复杂;若是神明内心善良仁慈,高洁威严——

    那样的世界,大概就是面前这般模样吧。

    爱丽丝去过那么多的世界,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世界如同这个西幻世界一般。

    并不是说这个世界有多么超然,而是所有人对于生命的态度,对于人生的追求,全部都和她去过的其他世界不同。

    人心还是那么复杂,世界该有的黑暗也不会少,但是这个世界总能在这些上面开出纯净的花。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每一个生命都活的有尊严,有着自己的色彩和斑斓。在内心深处,他们对待世界无比真诚。

    什么样的神明,该是如何纯粹的内心,才能拥有如此造物啊。

    爱丽丝诡异的感受到与有荣焉的心情。到她这个程度,早就过了追名逐利的阶段,而是追求无愧本心。

    可是,怎样的选择才能够被称作不违背本心?

    金发少女难得的有些茫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如此命运抉择,更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的心情。

    “咚咚咚,殿下,您该准备了。”

    直到侍女在外面轻轻敲门,爱丽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

    她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的整理了身上的衣裙,系好软舞蹈鞋的缎带后,不疾不徐的踱步而出。

    “走吧。”

    这一次的神祭规模浩大,每个种族前来参加祭典的个个都是拎出去令大陆抖三抖的大人物。

    例如这几天宣布正式结束避世,引起许多人好奇的刺客圣殿之主;还有在昨天才和爱丽丝短暂姐妹会面的鲛人大祭司席尔维斯特;基本没有暴露在公众面前,据说美成一副蒙娜丽莎在世的精灵王;神秘残暴,近来才苏醒的毁灭黑龙阁下;还有隐居深山,终于出关的矮人锻造大师。

    除此之外,各个帝国,各大势力也派了不少位高权重的人来,足以彰显这次神祭的影响力。

    金发圣女拎着曳地的长裙离开,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位双黑的少年再次趁着圣城的开放日,混进了法伽内城。

    ####

    塞西尔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相反,他绝大多数时候都能冷酷的,如同一条阴鸷的毒蛇般,为自己谋求最大程度上的利益。

    但是这位少年当日对爱丽丝说出的话,全部都发自于内心。

    一个人的人格构成,童年占据了绝大比重。童年的所有都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可惜的是,塞西尔的童年并不美好。

    他是谢菲尔德家族的私生子。而他的母亲,则是冰雪圣域的圣女。

    冰雪圣域的规定如同光明神殿一样,圣女不可以失去贞洁。而塞西尔的母亲,那位纤细温柔的美丽女子,在谢菲尔德旁枝少爷花言巧语的引诱之下,毅然放弃了自己的圣女之位,追随着他来到了古托维亚帝国边境。

    接下来的剧情也理所当然,失去了身份和后盾势力的圣女无法为少爷争夺家主贡献任何力量,甚至在冰雪圣域公开废除圣女同他们的全部联系后,连一个侧室的身份也未曾捞到。

    塞西尔的童年,便是在同龄人的嘲笑、谩骂和讽刺中度过的。

    也是在他被推到地上,脸上沾满了血泪和泥土的时候暗暗发誓。

    将来,一定要成为人上之人。要带着母亲离开这处是非之地,远走高飞。

    哪怕不择手段。

    少年满怀着小小希冀,在发现自己魔法天赋后更是每天不分昼夜的努力练习着。

    可是,就是这点点希望,都在十六岁的那年被尽数击碎。

    冰雪圣域还是没有将事情完全做绝。母亲手中依然持有圣域宝物的消息不知怎的被传播了出去,塞西尔这才知道,那个另外一个家族的旁系大小姐,特意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接近自己,最后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

    “总算是到手了……哼,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本小姐才不会委屈自己。”

    “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杂种,就和你那个贱种母亲一样。”

    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被好几位随从压制的塞西尔忽然咆哮着跳起身,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豹子,双眼充斥着骇人的血红,几欲疯狂。

    “你怎么敢提她?你怎么敢?嗯?”

    “你……不配。”

    那是塞西尔第一次杀人,付出的代价是全身几乎没有了一块完好的血肉。为此,他一个人悄悄在森林里,忍着疼痛洗干净血污,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出现在母亲的面前。

    “母亲,我没事。只不过,我们可能要从这里离开了。”

    紧接着就是谢菲尔德家族的追杀令。塞西尔也如愿带着母亲,离开了这个桎梏了她几十年青春的地方。

    谢菲尔德家族是古托维亚帝国的名门望族,只手遮天。塞西尔根本无法撼动,只能带着病重的母亲慌忙出逃。

    在外游荡的三年里,塞西尔饱经风霜。背叛、刺杀、逼迫、受伤濒死……

    所有的一切,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全部都完完整整的体验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