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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头上有个很好看的伤疤。”

    我正躺在床上,枕着闵子骞的腿。他靠着两个枕头,正把玩着一支玫瑰。

    “哪好看了?”他动了动那边的头发,“不好看。”

    “那个伤疤,让你看起来很厉害。”我说道,“有点不像一个好学生了。”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学生。”他抚摸着那朵玫瑰,像是在顺猫咪的毛。顺着顺着,他不小心揪下一片花瓣。他瞟了我一眼,把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插回了花里,然后把花放进了床边的矿泉水瓶。

    “小时候,我是我们附近三所小学打架最厉害的人。”他回忆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当年,整个开发区的小学生,谁不认识闵子骞?”

    “欺负小孩子吗?”我伸手摸着他光滑的下巴,“拦路要钱?”

    “才没有,”他说道,“我保护他们。”

    “那谁来保护你呢?”

    “我也保护我自己。”他说,“我从小就什么都不怕,我打的过所有人,所以我可以保护任何人。”

    “这么厉害吗?”

    “我也觉得。”他朝我笑笑,继续说道,“不过上了初中就没那些事情了,我也搬了家。混在一群好学生里,我也变成一个好学生了。”

    “所以你头上那个伤疤怎么来的?”每次□□,或是亲吻,我都想碰一碰那块伤疤,它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那可是我最辉煌的一段过去。”他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真的想听?”

    “真的想。”

    “那是我真正建立起自己版图的前一年,”他凝视着前方,目光定格在空气中,最后停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上。“那是我的马伦哥战役。”

    我被他逗笑了,当他说起“版图”的时候。在我愁眉苦脸,想方设法逃掉小提琴课的年纪,十公里外,一个男孩在扩张他的法兰西帝国。

    “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说,“我小时候有些孤僻,没交到什么朋友。放了学也不想回家。我在附近的公园里的乒乓球桌上写作业,然后就到处乱逛,或者朝公园里的大湖扔石头。”

    “扔月亮。”我想到了他之前的话,“我觉得这算是你的浪漫主义启蒙。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孤僻的小孩有月亮和他做朋友,你就算把月亮砸碎,它也不会生气。”

    “对,”他说道,“我有朋友,不说话的朋友。不过其他的小孩会觉得我没有,他们也不太想和我做朋友,他们只是觉得我很奇怪。他们会朝我扔石头。”

    “你也扔他们。”

    “我也扔他们。不过他们人数比较多,年龄也比我大,我没扔过他们。有一天,我被扔的不耐烦,就去找他们打架。我一开始打不过,其中一个人把我按在地上,另一个拿起石头就往我的额头上砸。”

    “然后呢?”

    “有血顺着我的头流下来,还流到了我的眼睛里。我吓坏了,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掀翻了砸我的人,狠狠地揍他,其他还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了……那次还惊动了公园的保卫处。”

    “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什么大事,”他笑道,“他打了我,我也打了他,我们甚至没有相互赔偿,握了个手就被各自父母领回家了。从那天起我开始学散打,一些理论与实践结合一下,反正,反正再没有人敢向我扔石头了。”

    “都是小男孩的故事。不怎么好听,对吗?”他没有等待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已经不重要了,我和那个人交了朋友,他是我兄弟了,每次放假的时候,他都会来找我。高考结束那天,我们还一起喝酒。”

    “他后来学的美术,”闵子骞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知道吗?他学了美术。上个月,他还带着几个学生回老家的镇里画井盖。”

    “就那种立体画?”

    “对。”他笑道,“卡通人物,还有立体画。”

    我想伸手碰碰他的伤疤,他顺从地低下头,我轻轻抚过那五角钱大小的凹陷,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难过。

    “为什么呢?”我喃喃道,“为什么一定要经历这些?”

    “我不后悔。”他说,“不管是打架,还是怎样。只要过去了,这一切就都不算什么。”

    “那以后呢?以后也一定会经历些什么,一些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