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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山那边写信的是胡知县的一个堂伯,也是胡氏家族的族长。【】实际上,英山老家的每一封信件都是以他名义发出的。只不过,每次的笔迹都不一样,估计是请当地的读书人代笔。

    如此一来,问题就有些严重了。

    古人都注重名节,胡家的这点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已经在老家的士林中广为流传。而随着胡知县堂伯的语气越来越严厉,胡知县的个人形象也越发地不堪起来。

    说起这个堂伯,陈艾还是知道一些的。此人今年六十出头,在地方上素有威望,是个令人尊重的长者。胡大人父母双亡之后,就是这个堂伯将他接到家中抚养,彼此虽然没有父子之名,却对胡知县有养育之恩。

    可这个堂伯家中也穷得厉害,为了供养胡知县读书,还卖过地。

    一提起这个堂伯,胡大人总是不住流泪,说自己对不起这个伯伯。

    同往日一样,这封英山来信除了说老家的灾情,说老家的胡姓族人饿得都揭不开锅,望胡梦海多寄些钱粮回去活命之外,还有新的内容。

    信中,胡知县的堂伯大概是对他有些绝望,只说实在不想寄钱回来,不认老家的亲戚也就算了。你现在堂堂一县的知县大老爷,要做清官,我们也不拦着你。可你不能不认祖宗啊!

    最近家中不断有人饿死,人死鸟朝天,大不了破席一卷往祖坟里一埋了事,也不用再理世上那些烦心事。可人死却不能如灯灭,我胡家今年日子过得艰难,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未必没有光宗耀祖,发扬光大的那一天。在世受穷,将来未必不受后人香火供奉。

    可关键是要将自己的名字和牌位留下来,让后人晓得自己的姓名和排行。

    家中打算重新修订族谱,并让出一间瓦房做祠堂。这修订族谱需要用钱,祠堂休整,也要用钱。

    你胡梦海自是胡家人,你的名字将来也要写在里面的。我们胡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人物,这事你不能不管。

    无论如何,年前你得为家里准备三十两银子。

    你如果不给,我亲自来吴江讨。看看你这个知县大老爷是如何打发你堂伯这个叫花子的。

    ……

    胡知县堂伯的这封信已经上升到封建伦理的高度。

    封建礼仪一直是维系整个社会的思想基础,所谓天地君亲师,长幼有序,断断乱不得。天地二物虚无飘渺,也没办法琢磨。可君亲师三样却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君是国君,亲是父母长辈,师是老师。

    大明朝讲究以忠孝治天下,朝廷取士取德更重于取才。一个人就算才高八斗,可不忠不孝不悌,就算本事再大,做了高官也是乱臣贼子。

    你胡知县不敬祖宗,连起码的孝道都做不好,还怎么代天子牧民,还怎么教化地方?

    此事若被朝中御使知道,一份奏折弹劾下去,立即就会让胡知县丢掉头顶的乌纱帽。

    因此,拿到这封信之后,陈艾悄悄地锁在抽屉里,琢磨着该如何回话。

    当然,无论怎么回信,修订族谱,修葺宗祠一事也没办法拒绝。

    不就是要钱吗,好办,只要依了我陈艾的法子,自然会让恩师这件家事办得风光体面。

    想了想,陈艾提起笔来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下去。

    信的大致内容是:修订族谱和修建宗祠乃是我族大事,身为胡家一员,自然当仁不让。三十两银子我胡梦海愿意一力承担,至于家中一百余口的吃饭问题,也是侄儿本应肩负的责任,伯父勿需忧虑。只可惜侄子事务繁忙,不能回乡。且,三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若托人带回英山,恐有纰漏。如伯父有暇,可亲自来吴江。一来可亲自押运,二来侄子也可就近侍奉以慰思念之情。路上所费也不用担心,侄儿会以吴江县的名义发一道公函,让各路驿站负责伯父路上吃用,一应费用自有侄子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