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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陈艾不过是给王谟做了两年随从,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读书写字作文,将来未必不是可造之才,虽然他年纪大了些。【】不过,这手字到是不错。”

    看了看陈艾留下的那个字,胡知县一时兴起,提笔在纸上写道: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菊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

    此词出自李煜词《谢新恩》,说的就是重阳佳节时,江南一地秋高叶红,神气飒爽的好时节。此刻,秋阳正灿烂。不要说是江南,即便是北地塞外,也是清爽凉快。可说来也怪,今年的江南冷得厉害,重阳节刚过没两天,就起了白头霜,冻得人不住发颤。

    联想起今年年初刚被洪武皇帝赐死的宋国公冯胜,天下人都心中发寒,尤其是宋国公在死前从容召集家人,合家上下百余口服毒自杀时的情形,更是让人谈之色变。如今,刚过重阳,江南就迎来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寒潮,未免不给人以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的联想。

    当然,这种心思大家也只能埋在心里,却不敢说出口来。

    明朝初年的官场生态极为酷烈,稍有不慎,就是灭门大祸。

    吴江知县胡梦通乃是洪武十二年进士,在宦海沉浮了数十栽,历经空印案、胡惟庸案,可说是风风雨雨生生死死走了几个来回,侥幸留了一条性命,上前年又在丹徒知县的任上得了个甲等的考评,按说,应该高升才对。

    合该着霉运当头,蓝玉案发,他被牵连进去,被锦衣卫捉拿进京听审。当时,胡梦通脑子里一片茫然,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同蓝玉八杆子打不到一处来,怎么就成了蓝党了?

    后来一审,他才弄明白。原来,中进士那年殿试结束的时候,他正在皇宫大门口同几个同年检讨考场得失,刚说不了几句,正好遇到一个身穿二品朝服的老人。那老人正是冯胜,听胡梦通操着淮西口音,大为惊喜,就停了下来,问了胡梦通的名字,勉励了他几句。

    后来,胡知县才知道冯胜也是淮西人氏,同胡梦通是老乡,听到他的乡音,一时兴起,这才多说了两句。

    可就因为这两句话,蓝玉案发牵连到冯胜的同时,也搂草打兔子,把胡知县也给圈了进去。

    可怜胡梦通只不过与冯胜有过一面之缘,就被丢到监狱里关了两年。两年后,冯胜赐死,同案的诸多多官吏也跟着人头落地。

    胡知县本以为自己也活不成了,听到冯胜的死讯后,心丧若死,早早地写下了遗书,准备好了后事。可出乎他的意料,冯胜死后,他竟然被释放了。

    原来,明初不设宰相,而洪武皇帝又是一个精力旺盛之人,大小事务都一手揽了,每天所读的公文、奏折加一起竟达到惊人的十余万字。

    像秋决这种大事,皇帝自然是慎之又慎,每一个案犯的身世官职,所犯何事都要逐一核对清楚。这一查,才发现胡知县同这蓝玉案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纯粹是出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被无辜牵连的。

    于是,皇帝大笔一挥:“着即释放,官复原职,戴罪立功。”

    吏部拿到胡梦海也没有办法,他以前是丹徒知县,按说也应该继续担任这一职务。可问题是,丹徒本是年产粮十万石的上县,这几年,因为民间逐渐繁荣,加上丹徒乃是南北水陆要冲,经济更是景气,一跃成为京师地区的纳税大县。因此,洪武二十七年,朝廷撤掉丹徒县,将丹徒、丹阳和金坛合在一起,单独成立了一个镇江府。

    这个时候若将胡梦海派回去,岂不是要让他去做知府。

    一个罪官,侥幸不死,官复原职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如今却要官升一级,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抓了半天头皮,吏部的人也是无奈,只得将以前的吴江知县调走,给胡梦海腾出位置。

    吴江自然是比不上镇江的,不过,好歹也是个上县,胡知县也很满意。

    他这次在天牢里呆了两年,胆子早吓破了,为官自然十分谨慎,惟恐治下出一点状况。

    可最近几日他却是又惊又怕,有些惶惑不安的感觉。

    原来,经过胡惟庸案、空印案、蓝玉案的扫荡后,朝中巨家大室、贵亲勋臣被皇帝以雷霆手段一扫而空不说,连带着地方官吏也被顺藤摸瓜摘了个一干二净。

    别的且不说,就拿蓝玉案来说,先先后后牵连了三万多人掉了脑袋,加上早年的胡惟庸案的两万人,和后来的空印案、郭恒案中被杀的七八万人,明朝开国不到三十年,死于恐怖政治的官员竟达惊人的十余万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