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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了路上,霄玚为了躲她母亲,急急忙忙上了小厮牵来的马,飞快地往穆府去了。

    炜娮和文茵在马车上一时相对无言。

    文茵觑着炜娮的脸色,辨不清的个所以然,索性一鼓作气道:

    “今儿是我不对,在尹晔跟前,我倒不如你,莫名其妙,我儿子道歉是我儿子道歉,我跟着摆什么礼数周全的谱啊,真神了……真该给自己一巴掌。”

    文茵见炜娮还是无话,忍无可忍道:

    “既是回来了,以后见着的时候可多了……你……”

    “放心吧,都八年了,你都能养出那么大的儿子,我还能没长进……”

    炜娮挑开车帘,马车正行过晚市的街道,两侧俱是招摇的酒肆客栈的红灯笼,闹闹嚷嚷的买卖声在穿街过巷的晚风中飘来荡去,忽近忽远。

    “永安宫那位,这些年动作可不小,一个小小的女官出生,命数竟是极贵,当年那场变故还真便宜了她。如今虽说皇上年幼,可她跟娘家互相倚靠,这些年声势大涨。常家一门,好几位男丁把持着朝中得力的位置,如今家中的女眷的婚嫁之事也风向明显……唉……”

    文茵悠悠一叹,也随着炜娮的目光往外面望。

    炜娮闻言,别过头朝她笑了笑。

    “养个儿子也没多大岁数,你怎么就唉声叹气的像个抱了孙子的。”

    “说嘴还你最厉害,我还不是苦口婆心的帮你这好几年都没回来的人理清情势嘛。”文茵眉头一蹙。

    “二嫂心里话可没倒干净,恐怕是想说,如今穆府人丁稀少,老的都死绝了,没个倚仗;年轻的吧,跟当朝的摄政王表面上有着父辈留下的渊源,实则却早有嫌隙,又没有半分跟符太后一党结交的意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朝堂上尴尬的很。两派之争,总有一伤,若是那天声势稍有倾斜,穆家都危险得很。”

    文茵听完,长舒一口气,复又赌气一般别过头,眼神恍然间似是有些氤氲。

    炜娮伸手往她覆在膝上的手背上一搭。

    “这些年害你和大嫂担惊受怕了,当年是我没用,白白担着个摄政王义女身份,享着当朝郡主的位份,遇着点儿事儿就知道跑,置府门家人不顾……今后再不会了……相信我……”

    文茵没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着。

    “那我问你,这些年干嘛去了?跑了?逃了?你还着蒙我骗我呢?你那心性我还不知道?不就是跟尹晔的事儿没成吗,这点子事儿,你就算把眼睛给哭瞎也绝不会平白就跑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自幼没了爹娘,你那两个亲哥就是你的命,你能舍下他们?整八年音讯全无。”

    文茵这回哭得大不一样,全无哼哼唧唧的声音,她擦一把眼泪说句话,声量毫无起伏,轻飘飘的言语却刀子一般在炜娮心口剜肉。

    这八年去哪儿了……

    炜娮脑子里闪过当年从云起城离开的那日……

    也是一辆马车,载着浑身是血的她往南而去,她半道上就想死……

    文茵说的没错,两个哥哥是她的命,失血过多的她半梦半醒间脑子里光是闪过两个兄长的脸,她就知道自己还死不了。

    她就一直没死,直到现在……

    文茵瞧着炜娮嘴唇一翕一合,就是喉咙不出声,空空的两眼看着自己,她心里突然就怵了,她太多嘴了,真就不该问。

    文茵一时心乱如麻,她挪到炜娮身边,捧着她冰凉的双手,轻微地啜泣。

    “家人在一块儿就总是好的……以后再有什么别不告诉我……”

    “嗯。”

    手帕交变成俩姑嫂,炜娮自来就对老天爷这样的安排感激的要命,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

    “别担心,你和大嫂顾着哥儿几个就好,别的都交给我和哥哥们,我这异姓郡主再不能白当了。”

    两人正说着,坐定的躯干猛地一趔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立了立身,炜娮抬手想启开车帘往外看,文茵急忙按住她的手。

    “想是有醉汉横冲直撞呢,刚刚路过瓦肆的巷口,别忘了你年纪再大也还是待嫁的黄花闺女呢,在这巷口不好抛头露面,耐着性子等着。”

    炜娮无奈地看着她的二嫂,心想她穆某人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没少往勾栏瓦肆处钻,如今都老姑娘了,倒还顾得上不让男人看?

    文茵现在心绪刚刚平复,炜娮可不想再招她白眼儿了,她索性就做个规规矩矩的老姑娘算了。

    马车停了许久还没挪动,文茵扣了扣车门。

    文茵一再扣了好几下,外间竟是毫无反应。

    两人对视片刻。

    “这下可由不得老姑娘不露面了。”

    炜娮抬手按了按文茵的肩头,抬手揭开了车帘。

    透过车帘揭开的缝隙,文茵眯眼往外望了望,明明是云起城勾栏瓦肆最密集的区域,照理说此刻应当是灯红柳绿,没想到外间竟是一片漆黑。

    这不是回府的路!

    文茵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九节鞭,然后随炜娮下了车。

    文茵下了车,就着马车四角上的灯笼,瞧清了眼下的境况。

    就那会儿姑嫂俩在马车上滔滔不绝的功夫,这马车竟是被引到了一处巷末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