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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寒生和凉纾的婚礼定在四月中下旬。

    日子是温明庭敲定的。

    她专门翻了一个星期的黄历,几番纠结之后将日期定在了四月二十日。

    那个时候正是春天,天气也好起来了。

    两个年轻人对此没有异议,温明庭便开始高高兴兴地张罗起来。

    凉纾照样当个甩手掌柜。

    而为了方便,温明庭也暂时搬到零号公馆这边住,等他们婚礼一结束,她再搬回去。

    这下,隔两天就有人上门来,要么是量尺寸,要么是看料子,要么商量方案、选场地。

    温明庭倒是热情满满,就是苦了凉纾,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婚纱是私人订制的,还是就选的当初他们拍婚纱照的那家工作室,这个好办,对方量了尺寸这些就开始按照顾寒生的想法赶制,倒也不用她费什么心。

    只是其他的,温明庭跟梁清在拿主意,但也经常过问凉纾的意思。

    她每次都觉得好,但时间一长,她就越发觉得这场婚礼估计不会太简单。

    四月初的某个晚上,顾寒生从公司下班回来。

    当时正是下午六点多的样子。

    这个时节,天色处于将黑未黑的雾蓝色,但傍晚气温会比白天低上好几度。

    顾寒生的车子远远地从大门进来时他就已经发现坐在外面的女人。

    他让小陈停车,自己下车朝草坪那边走去。

    此刻,凉纾正坐在那张秋千上,她脑袋歪着靠着一边的绳子,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走近,顾寒生才发现凉纾原来是靠着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的西装脱了盖在她肩膀上,。

    这个地方凉纾也没办法真的睡着,几乎在顾寒生靠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瞥见是他,凉纾顺势说,“几点了,你都下班了?”

    顾寒生低头瞥了眼腕表,“六点半。”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攀着他的手臂从秋千上站起来,“都这么晚了啊。”

    可能因为坐得太久,她起身时还踉跄了两步,还好顾寒生一直扶着她,他将西装裹住她,揽着她的腰,拧眉望着她眼底的倦色,半担忧半玩笑地侃道:“怎么你这精神状态看着倒像是比我一个上班的还累哈。”

    她顺势靠在他肩膀上,都不反驳他了,只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男人嘴角勾了勾,重新让她做到秋千上,自己则绕到另外一边给她捏肩膀。

    凉纾乐得闭上眼睛享受。

    过了会儿,顾寒生俯身,唇贴着她的耳廓,“是不是在烦恼婚礼的事?”

    她微微一怔,看了他眼,不说话。

    顾寒生直起身,继续给她捏肩膀,动作十分轻柔,其实不用凉纾,他大概也知道了。

    只是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愿意,他就以为她是十分喜欢的。

    现在看来,恐怕跟他起初想的一样。

    顾寒生说,“是不是觉得婚礼太繁琐了?”

    她点点头。

    男人跟着就道:“那我去跟老太太说说。”

    凉纾跟着就转身抓住他的手,冲他摇头,“还是算了,老太太正在兴头上,要说累,她才是最累的。”

    顾寒生蹲下身子,微微仰头望着她,大掌捏着她软软的手指,“就是提提建议,不是要扫她的兴,加上我也觉得咱们的婚礼不宜太过于铺张夸大,简简单单的就行。”

    她眉头微蹙,不确定地问:“你真这么认为啊?”

    “当然。”

    凉纾点点头,说,“那好吧,那你找机会跟老太太说一说,我其实很理解她的心情,她是觉得亏欠了我,要我完全恢复成当初的样子我承认我是做不到,所以就慢慢来吧。”

    顾寒生笑笑,忽然一个起身捉住她的唇亲了一番,看她原本白皙的脸上逐渐飘起一抹嫣红,男人眼底滑过某些异样,他道:“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嗯。”凉纾轻轻抚着胸口跟着他一起走进去。

    在距离婚礼只有十五天时间时,顾寒生几乎否定了温明庭所做的大部分东西,比如那几乎要堆成山的请柬,又比如如同皇宫堆砌一般的婚礼现场。

    顾寒生在某天空闲下来时,一一将温明庭弄的这些东西给拆了,然后改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一堆邀请名单里,他直接划掉了百分之七十的人。

    其他温明庭其实都还勉强可以接受,但就这个,她觉得十分不妥。

    看到顾寒生一意孤行地将名单就这么给划掉了,她还是有些生气,这天晚上晚饭后,她趁着凉纾带着凉玖玖还有小白去院子里散步的间隙,拿着被他划掉的名单去了二楼书房找他。

    顾寒生正在打电话,但其实电话里讲了什么他却是没怎么注意,反而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楼下的院子里去了。

    温明庭敲门没人应,过了会儿,她主动推开门进来。

    站在窗前的男人转身,见到是温明庭,他低声对电话里说了句抱歉,随后掐了电话朝她走过来。

    “妈,怎么了?”

    温明庭将手中这份名单放到桌上,“你看看,怎么大多数宾客名字都被划掉了呢?”

    他绕到椅子那边,只淡淡地瞥了眼那份名单,看着温明庭,“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其他的,我都依你,就是这宾客……怎么就只请那么几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顾家娶儿媳多寒碜呢,”她又叹了口气,“要是阿纾看到,她心里会怎么想。”

    顾寒生抬手扶额,只觉得无奈,过了会儿,他说,“阿纾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再说,”他伸手薅起那印满了宾客名字的单子,说,“这么多名字,我跟阿纾写请柬得写多久。”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您的儿媳妇儿得多累。

    那温明庭就说,“全部都你写不就得了。”

    “我是很乐意,但阿纾未必会同意,再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像写请柬这类的事情,阿纾肯定是想参与进来,那么宾客名单得写多久,”

    停了停,顾寒生话锋一转,“当然,也不是单纯因为这个将某些人的名字划掉的,我跟她的婚礼,我们两个高兴就行,也不用做给别人看,只邀请关系亲近些的就足够了。”

    这一番道理讲下来,温明庭便没的说了。

    她看着他,“既然你跟阿纾都是这个想法,那就按照你们的来吧,不过其他方面可不能再改了,再精简下去,这婚礼就没得看了。”

    顾寒生当然是笑着点头。

    但最后思来想去,婚礼的场地还是选择就在家里办。

    场地布置在顾寒生的督促下,效果出来跟凉纾心里想的差不多,虽然排场不大,其实钱还是没少花,只是看起来比较低调。

    鲜花是温明庭极力要求的,当天半夜从荷兰空运过来的新鲜花束,随后连夜安排人布置。

    弄这些的时候,凉纾早早地就睡下了。

    凉纾本来以为现场没有太多鲜花,而婚礼前一天晚上她也早早地就跟顾寒生一起睡下了。

    她哪里知道顾先生等她睡着以后,又偷偷起床去盯着婚礼现场。

    而一直到了第二天,凉纾看到那蔓延的花团锦簇,心里暖得泛起微微的酸,连带着鼻头都泛起了酸意。

    考虑到凉纾的身体问题,婚礼仪式都十分简单,来的宾客也都在顾寒生的控制范围。

    加之就在零号公馆举行的,空间足够私密,一般人没有邀请函是绝对进不来的,现场更是没有什么媒体。

    虽然这场婚礼十分低调简单,但还是早就有风声漏了出去。

    饶是已经过了这么久,大家对顾太太的身份还是很好奇,只是负面的言论却没有那么多了。

    也不知道哪里的小道消息在传,说当年凉纾其实根本就没死。

    而偶尔有路人拍到顾寒生小心翼翼护着的女子照片,有心人专门将照片跟凉纾本人做了对比,发现好像就是一个人。

    因为婚礼过于私密,顾家这方有要求大家都不要拍摄,不过还是有人在网上曝光了婚礼现场十来秒中的画面。

    这个人是莫相思。

    画面伊始,是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因为品种十分矜贵,所以并不会使人觉得艳俗,见到的人都说,只会从心里升腾起一股油然而生的高级感。

    画面的最后,是身形几近完美高大的男人低头亲吻怀中女子的样子,他微微半蹲着腿,新娘子的头纱罩住了两个人,而男子修长好看的手指落在女人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看起来十分的欲。

    新娘子只露出来一个侧脸,甚至于还有大部分都被顾寒生给挡住了,只给大家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在一片欢呼声中,仅仅十来秒的视频,戛然而止。

    这个短短的视频势必会被人推上热搜。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女人是谁,但之前的小道消息又被某些人给推翻了,直到此刻,他们也不认为顾寒生的前妻没死,只认为是顾寒生终于变了心,娶了其他的女人。

    听说当天现场,哭得最离开的人是温明庭。

    四月二十号这晚,虞城的城中广场放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电子烟火。

    而广场旁,某个六星级酒店的顶层套房是最佳的观看位置。

    然而凉纾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外头盛放的烟火,尽管她特别想。

    那张足够人想入非非的酒店大床上,两道身影纠缠着,室内没开灯,只燃着一只红色的蜡烛,将气氛渲染到了极点。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熏味儿,光线迷离,人的眼神亦是。

    这里是酒店的九十九层,落地窗外,好像那烟花炸开的声音就在自己耳旁,一下又一下,弄得人心脏也忍不住跟着跳。

    而某个间隙,凉纾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她扣着男人紧实的臂膀,看着外头,有气无力地说,“顾先生,那东西明明是你为我准备的,没道理我……一眼都看不成呢。”

    而就在这时,刚好外面疯狂地炸开绚烂的火花,其中好似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她的名字。

    顾寒生将她的脸扳过来,强势地吻了下去,“好了,一眼看到了。”

    “……”

    ……

    等他终于有些餍足,这会儿凉纾看风景的愿望才得以实现。

    只是她觉得过分的……

    他抱着她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往下是虞城一望无际的万家灯火,往上是他送给她烟火盛宴。

    她面对着外面的风景,而他人就站在她身后。

    外头盛放着烟火,这是他送给她的。

    而有些感觉却十分奇妙的,好比此刻。

    凉纾虽然觉得就这么在落地窗这里,很不可思议。

    但他总有自己的办法,让她转变自己想法。

    从理智,到沉沦,几乎一秒的时间都不到。

    有某一刻,两人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凉纾其实很累了,但顾寒生支撑着她的力气。

    她半阖着眼喘气,眼里是外头绚烂的风景。

    偶尔某个瞬间,顾寒生额角的汗水落到她脸颊上,她有些被惊到,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眼神十分温柔

    然后抱着她朝里面走去。

    彼此情浓的时候,好像真的都不需要说太多的话,眼中都只有彼此。

    等外头终于归于静寂,房间里的缱绻也逐渐散去。

    床褥里,顾寒生抱紧了怀中的人,凉纾靠在他颈窝处闭着眼睛休息。

    忽地,又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她脸上。

    她以为跟前一刻在落地窗那里一样,他脸上的汗水很巧合地落到了她脸颊上。

    凉纾顺势抬手朝男人的脸摸过去,却触及到他湿润的眼角。

    她睁开眼睛,眼睫眨了眨,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好滚到嘴边的液体,愣住。

    他这是……哭了吗?

    想打开床头的灯,但顾寒生将她抱得更紧,不让她动,凉纾忍不住失笑道,“原来玖玖说的没错,顾先生是真的喜欢哭鼻子。”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的地方,并不说话。

    凉纾觉得颈窝被他的眼泪弄得湿湿的,她心里忽然漾开丝丝缕缕的怅然,她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他收紧力道,埋首在她脖颈里,嗓音沉沉:“阿纾,我觉得这样,真好。”

    凉纾舒了一口气,虽然被他的力道捁的有些喘不过气,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他们蹉跎了这么多年。

    如今他已经三十有六,人生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圆满。

    哦,还不算。

    他们之间始终还差一个孩子,凉纾觉得。

    玖玖的身世他们谁也没说,而如今也没有人任何说的必要,玖玖就是她跟顾寒生的孩子。

    可凉纾始终少了些什么。

    她还是想要一个属于她跟顾寒生的孩子。

    但估计由于她身体的原因,情事上两人几乎没有避讳,频率也不低,那些事情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可孩子还是迟迟未来。

    而这么久以来,她也一直有在调理身体。

    顾寒生对这事看的很开,跟孩子相比,她的身体比较重要,有没有孩子其实都是其次,更何况,他们还有玖玖。

    连温明庭都觉得没有问题,到如今,温明庭的性情跟当年也有很大的不同了。

    行走在尘世的人呐,有哪些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人生,而他们有这个条件,却偏偏要去自寻烦恼,从前温明庭不懂,现在她看开了。

    而凉纾就是觉得两人之间没有自己的孩子很遗憾,更何况,她就想给顾寒生一个孩子。

    顾寒生不忍心她失望,也找了不少医生调养。

    而凉纾也默默地,将那些苦涩的中药都喝了下去,一日三顿,没有一顿落下的。

    甚至于某些时候,正值深夜,顾寒生好好地搂着她睡觉,自己的小妻子会猛地从睡梦里惊醒,慌里慌张地问他,今天晚上是不是忘记喝药了。

    又是某天半夜,凉纾从梦中醒来。

    醒来发现外头天都黑着,而自己只是在做梦,她怕吵醒顾寒生,就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摸着额头叹息着又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去。

    顾寒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躺下之后,他将她揽到怀中,凉纾恍惚了一下,在他怀里蹭了蹭,抱歉地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摇摇头,“你都睡不安稳,我哪里又能安稳地睡着。”

    凉纾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男人手掌有一下无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过了会儿,轻声问她,“阿纾,你觉得婚姻里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什么?”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发问,但凉纾还是答:“两情相悦、相敬如宾。”

    顾寒生眉头皱了下,惩罚性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下,“是两情相悦、水乳交融。”

    虽然的确应该是这样,但她怎么就是觉得他这话有颜色呢。

    顾寒生说,“那你觉得我们的婚姻如今是不是这样?”

    “是。”

    他笑笑,抚着她的背,“那不是就行了,又何必一定要孩子。”停顿了下,男人嗓音低沉地穿过她的耳膜,“必要的时候,孩子从来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有与没有,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凉纾比了比眼,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反常行为让他担心了。

    她抱紧他的腰,声音很低,“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个孩子会好一些,更何况,你也不年轻了。”

    顾寒生只当她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是有什么执念,却没想到她的症结竟然在这里。

    他叹道:“放心,我这还没到四十呢,更何况还有玖玖,她会给我们养老送终,”他笑笑,又说,“大不了,我尽量活的长些,让你以后走在我前面,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什么初衷,咱们都看开一些,更何况,老太太现在也不管我们,我喜欢我们现在的状态,毕竟,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它又要分去你的精力跟宠爱,我其实并不是那么乐意。”

    被窝底下,凉纾狠狠地掐了下他腰上的软肉,“你怎么连自己孩子的醋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