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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7月2日,缅甸,胡康河谷某处。

    野人山的天空是绿色的,不是老天变了脸,而是他们走进了一座由茫茫雨林构成的溶洞。

    谁也没料到,进入野人山之后的头一句话却是雷公先冒出来的:“啊,何塞,何塞去哪了?”

    徐白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战前表示“中立观战”的“白眼贼”何塞凭空消失了。三爷记得那个爱翻白眼的阴险家伙,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是坐在一块距离交火地点四百多米远的大石头上摆弄望远镜。

    “估计是眼看咱们要全军覆灭,不愿意一同陪葬吧。”徐白强迫自己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

    雷公那双瞪圆的红眼睛镶在大脸盘子上格外吓人,梅萨的不辞而别已经够让他沮丧的了,眼下何塞也不声不响把他给甩了,至于合约上的报酬也多半要泡汤。南亚的七月炎热难当,他却感受到别样的孤独冰冷。

    与林玄再度汇合之后,徐白就将遇到三位外国佣兵的前后经过向她汇报了一番。想不到林玄对新入伙的老外极为重视,当即让老白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正式邀请雷公加入这场千里大营救,一旦成功把杜长官救出丛林险境,国民政府愿意支付比英国人多三倍的酬劳。

    “美丽的女士,我当然愿意效劳,即使没有那么多的酬劳也一样。”雷公和所有男人一样,在林玄面前会自动切换到甜言蜜语模式。

    “他说他当然愿意,而且不在乎酬劳,他还说……您很美丽。”徐白如实翻译,在他看来,雷公说啥都不重要,夸林玄漂亮迷人才是关键。

    尽管老实憨厚的雷公早就和中国军人战斗在一起了,但如今从临时工成了合同工,还是让众人欢呼雀跃。不过在李虎巍看来,这些五大三粗的外国佬一见到女人就不懂得矜持含蓄,上来就大献殷勤,老外在女人方面就没有一个老实的。

    “说到何塞,我是担心他……”雷公再次提到临阵消失的前队友。

    徐白倒是认为没什么可担心的,“白眼贼”人品不太厚道,但本事是没得说,以他的能耐,顺顺利利通过这片丛林易如反掌,说不定几天之后就在印度的窑子里搂着“卢克尼(ji女)”数钱玩了。

    “不,徐中尉,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他万一将枪口对准我们……”大家第一次在巨灵神般勇武的雷公眼中读到了害怕,那不是玩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徐白猛的停下脚步,他回想起了白眼贼狡黠机敏的眼睛,行事果断走路带风,对热带纬度上的丛林动植物和昆虫如数家珍。此人不乏智慧,却极尽理性和冷酷,能约束他的只有白纸黑字的合约。

    “他至多是独自跑路吧,和我们无怨无仇啊。”被雷公随口一说,徐白心底也不禁凉嗖嗖的。

    “佣兵选择敌人的唯一标准不是仇恨,而是利益。”说这话时,雷公音量低沉,似乎有些愧疚。

    “他可是向神发过誓的,发誓与我们同行的。”徐白情急之下搬出了上帝的名义。

    雷公苦笑笑说:“没错,只是与我们同行,但同行之人可敌可友呀。”

    他的怀疑引起了林玄和三爷的警惕,要在陌生无垠的雨林里提防一名丛林战专家,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午餐时间的到来暂时驱走了众人心头那片阴云,米光搬着罐头箱子的形象惹人喜爱,更是勾人食欲。

    “咱们的穷光蛋老板开仓放粮喽!”钻天椒一声招呼,十几只手齐齐探去,把一箱罐头抢得精光。

    趁着饭后小憩,雷公问钻天椒要来了一枚美制手榴弹,朝李虎巍招了招手,还请徐白来做翻译。

    “小伙子,你枪法真不赖。但一名优秀的狙击手需要掌握的本领远不止这些,你得学会制作和应对各种陷阱,比如诡雷,听说过吗?”作为佣兵,雷公见多识广,开始对中国同伴言传身教。

    徐白皱了皱眉头,没把这句翻译出来,直接对雷公说道:“用尸体制作的陷阱吗?这种背信弃义的战术是违背战争法的。”

    雷公憨厚一笑:“呵呵是的,但你们面对的敌人从没遵守过战争法呀。”

    徐白无言以对,只好将这番话转述给李虎巍。

    这不就是猎人陷阱嘛,李虎巍对这些并不陌生,为了诱捕食腐动物,用畜生尸体当诱饵再平常不过了。他和徐白这类受过高等教育的军官不同,战场上首先得求生存,其次是谋胜利,至于道德,那只能同死人去谈。

    “很好,不被虚伪的道德约束是成为合格战士的基本条件。但我们是军人,不是野兽,可以残忍,千万别发狂。敌人的尸体是一种宝贵的战术资源,要好好利用……”雷公难得露出阴险的笑容,看着让人极不舒服。

    利用尸体制作诡雷其实很简单,将手榴弹引信调到最短,再用尸身压住触发机关,敌人一翻动尸体就炸,这让收集战利品的行为变得极度危险。其实不光是尸体,各种能够引起敌人兴趣的东西都能做成诡雷,比如食品罐头、香烟美酒、艺术品、招贴画甚至女人的内衣裤,他还见过把勋章当作诱饵的。

    雷公恨不能将战场经验一口气倾囊相授,把徐白口也说干了。

    “日子长着呢,何必这么急吼吼的?”徐白不由埋头抱怨,翻译官真不是个轻松的职业。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天,伙计”,雷公仰头望了望被绿幕遮蔽的天空,他想起了不辞而别的梅萨,这家伙此时在哪?也许已被这片该死的丛林埋葬了吧。

    嵋猴子被催泪瓦斯折腾得够呛,第二天中午才完全缓过劲来,他甚至出现类似醉酒后才有的“断片”,对之前发生的事出现短暂性的失忆,人也显得更加苍老了。

    “麻袋那个娃,埋在哪里,你们记下了没?”说这话时,嵋猴子又担心的望了望歪博,后者哭停之后保持着长久的沉默,过去话痨似的他像是被人割去了舌头。

    赵殊阳说他在地图上大致标出了经纬度,并手工记录下周围的地形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