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当晚无人能眠,在异国颠沛小半年,侥幸有命回家,谁人能不兴奋?

    可惜第二日又是个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实在不是个回家的良辰吉日。未待队伍结集完毕,归心似箭的士兵们全都将目光投向雪山以东。

    “丁上尉,跟着我们一同归国吧,林少校失踪,营救杜长官的任务实际也不可能再完成了。不如跟着我重建200师,现在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太少了,你要是肯来,郑某保举你当个少校团长。”郑庭笈已打点好了行装,换上洗净的将官服,骑在“苍涛”背上威风八面。

    丁三爷拥抱了卧在担架上的石砀,又与每位行动组的队员们对过眼神,回答道:“少尉石砀腿伤在身无法履行职务,烦请郑长官带他回家治伤。石少尉是前教导总队骨干,打过首都保卫战的优秀军人,今后还望长官多多提携他。”

    郑庭笈不解道:“这个自然好说,那其余弟兄呢?你自己咋想的?”

    丁三爷转头对赵殊阳、张知行和徐白说道:“你们都是专业人才、技术军官,是咱中国军队的宝。国家培养你们不易,要懂得爱惜性命。老白,你原本就是200师的兵,此时归建也不晚。三位还是跟着郑将军回国吧。”

    赵殊阳第一个摇动黑乎乎的大脑袋:“丁上尉,我知道自己个子小,枪也打得不好,但我是工兵出身,又熟悉地理山川,一路上遇到日军地雷、饵雷咋办?迷路了又咋办?”

    徐白朝郑庭笈一敬礼,眼中没有半分犹豫:“卑职没有一日不想着回老部队,可只要丁上尉他们留在战场一天,他就注定离不开我。”

    丁三爷插话道:“谁说的?离开你地球照转不误。”

    徐白觉得三爷很不知感恩,胀红脸反驳:“你们只管打枪放炮,何时关心过枪械维护保养?缅甸雨季正盛,枪械故障早晚害死你们这群心眼比天大的蠢蛋。”

    丁三爷知道他心意已决,便转头去看张知行。现在,所有人都已知晓他病情秘密,想继续隐瞒是不可能了。

    “回国之后,我可能会被解除军职,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呐……在东京的课堂上,日本教授将我国人形容为肌体的癌症细胞,妄称中国是让亚洲患上癌症的病源!我要证明给他们看!剩余的注射药量还够两个月的,一定不拖各位后腿!”大家从未见张知行如此激动过,不由纷纷侧目。

    “其实,我也不想走的,三爷,可惜这条不争气的腿……”石砀说着竟哭了起来,他上次掉眼泪,还是南京城陷落的那晚。

    眼镜兵们都表了态,兵痞们或哼着小调,或双手叉腰作冷漠状,嵋猴子喷出最后一口叶子烟,对三爷道:“我们这几条贱命,都在你手里,你说了算。”

    郑庭笈对这群不可理喻的家伙感到恼怒,大声斥道:“简直儿戏!我革命军人不怕牺牲理所应当,但保存实力不作无谓牺牲也是纪律。你们不会不知道缅甸的形势,密枝那以南全成了日占区,缅北有什么?那是生命禁区,只有丛林、疾病和洪水!”

    豆大的雨点不停砸在将军锃亮的钢盔上,溅出噼叭的水声。他坐在“苍涛”背上来回踱步,异常烦躁:“我们迟早是要打回来的,委员长和重庆大本营有这个决心,一年,至多二年,别忘了,还有美国盟友的飞机坦克,将来有的是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

    作为步兵指挥官,郑庭笈曾无数次要求士兵不畏生死陷阵冲锋,这是他头一次劝人撤退竟不被领情。要不是这群古怪的家伙不归自己指挥节制,他早命令宪兵把他们缴械押回家了。

    三爷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脾气硬得像茅坑里长满青苔的石头:“林少校和另两位弟兄生死未卜,我只能假设他们还活着,并在有生之年率所部人马找到他们。”

    “这个林少校,你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郑庭笈突然话锋一转,目光也有些异样。

    丁三爷语气有些冲:“郑将军,林少校身犯险境,与她同时陷入敌围的还有我方一名极为优秀的狙击手和一位昏迷不醒的军事人才,此时我们似乎应该讨论如何营救。”

    郑庭笈把脸沉了下来,示意丁三爷走近说话。

    “如果我告诉你们,她是军统的人呢?”他压低声音,只让这话传进丁三爷一人耳朵。

    林玄可能忘了那天的酒会上戴安澜身侧还坐着一人,正是陪他一同赴会的郑庭笈。

    关于林玄的身份,身为副手的丁三爷当然心知肚明。国家政局黑暗,军统特务爪牙难辞其咎。简单的援救任务背后,很难说没有高层军政大员的密谋私心。

    郑庭笈继续劝说:“你们为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她为了自己,却可以随时随地牺牲掉你们,想想那批药品的最后下场吧。”

    这场少将对上尉的挽留注定无果。另一边,全师已整装待发,归心似箭,只待一声令下。m.

    “就算她是军统一员,只要为了杀鬼子,丁某就会跟她到天涯海角。”

    这位年纪老大不小的丁上尉真是个认死理的家伙,郑庭笈长叹一声,道了句“可惜”,最后吩咐军需官尽可能将武器留给这群一心硬要往鬼门关里闯的花岗岩脑袋。

    五百人的长队和这支只剩下九个人的小队在高黎贡山隘口前分别,一个往东归返,去接受英雄的礼遇;另一个则在雨幕中执着向西再折向北方,继续执行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临分别前,郑庭笈透露了一条可行之路。沿着高黎贡山西侧一路向北,有一处边远小镇还在尚未撤退完毕的英国殖民政府手中,可能仍有数量不明的英缅军在防守着它。

    小镇的名字听来挺有趣,叫“葡萄”。

    “长官,一路珍重。”三爷用军礼送别东归同袍,而后去找那座从未听说过的偏僻小镇。

    经过从茅邦到片马这一路,丁三爷和他的手下阔气了不少,人手一支什帕金1941型冲锋枪,每个人腰间的弹袋都鼓得如同孕妇,皮带上插满了苏制1914/30式手榴弹。不过自打拿到这种手榴弹起,钻天椒就开始不停抱怨。

    老毛子的枪固然优秀,装填71发托卡列夫手枪弹的冲锋枪连发跟泼水似的,足以近距离把人射成筛子,可苏制手榴弹的设计则相当反人类。各国的手榴弹装的都是TNT炸药,可毛子也许是资源匮乏,配发了大量装填硝胺炸药的二等品,混杂在援外军火名单里。更要命的是,这型手榴弹构造复杂,操作繁复。小日本的圆柱状手雷,钻天椒能够做到6秒投一个,美国人的甜瓜手雷则可以掷的更快,而苏制手榴弹差不多要10秒多。